肉肆，指的是过去卖肉的行当，大凡繁华的地方，肉食的交易都十分兴盛。有交易就有市场，有市场就有相应的职业诞生，比如旧时的牛市，除了牲畜交易、屠宰、腌卤等等，还离不开一个很重要的细分职业---赶牛人。

过去不像现在，交通发达，运输方便，过去想要把散落在各地的牛运送到需求量很大的地方，并不是一件很容易的事。没有运输的车辆，就得靠人去代替，“赶牛人”就是在过去那个年代诞生的一份辛苦职业。

外公是家族第五代赶牛人了，他走的路线是去80公里外的兴隆场，把牛赶往一个叫唐家寺的地方。80公里路程，别人需要两天，外公只要一天。牛在路上耗时久了，容易掉膘，也容易生病，所以外公比别人更有优势。

上世纪九十年代初，已年过半百的外公接到了一单生意，把20头牛从兴隆场赶到唐家寺。这次他带了新收的徒弟邓花儿。

从兴隆场到唐家寺，中途有个地方得趟一条河沟，上游刚好下了暴雨，小河沟变成了湍急的小河流，等外公把牛赶到这儿时，就被困住了。

赶牛这职业，是必须按约定时间完成任务的，否则非但挣不到钱，还会加倍倒赔。外公用双脚去试了试水，感觉河沟的水虽然有些急，但也能正常淌过去，就牵着头牛走在前面，引领牛群慢慢过河。

问题出在一头老牛身上，面对浑浊湍急的河水，它始终不肯过河，在后面看着的邓花儿早就没了耐性，扬起鞭子使劲抽去，老牛一惊，背上像着火似地又辣又疼，起劲一蹿，不是跳到了河对岸，而是一头跳进了激流中。等到外公和邓花儿合力跳进水里把它弄上岸时，这头老牛已经奄奄一息。

天气这么热，一头死牛也带不走，外公反复掂了掂，拿出随手携带的剔骨刀，将就河沟的水对牛进行了解剖，然后把牛肉和下水就近便宜卖给了附近的市场，赶着剩余的19头牛回去交差。

这天晚上，邓花儿的父亲带着500元钱，急忽忽赶来给外公赔不是，他说：“都怪邓花儿，死了一头牛，害你赔钱，冤枉赶了一趟！”

外公不收，转身拿出一个鸡蛋大小的圆物，看上去通体金黄，往嘴里一尝，先苦后甜，透着一股直达咽喉的清凉。

外公说：“老伙计，今天剖开那头死去的老牛，无意间在它的胆囊处发现了这个包块，如鸡蛋一般，一圈一圈的纹路，一层一层裹得很紧实。刮少许粉末蘸水涂抹在指甲上，染上去的黄颜色洗都洗不掉。老伙计，这难道不就是传说中的牛黄吗？今天竟让我碰上了。”

老伙计一脸惊诧，外公又说，老板并没有计较这次的损失。听闻外公并没有蒙受损失还意外收获了牛黄，老伙计这才放下心来。这之后，邓花儿慢慢就成了外公的爱徒。

转眼到了上世纪九十年代中期，当年的混沌少年已是大小伙子，而外公也到了花甲之年。一个多星期的时间，外公没接到一单赶牛的活儿了，越来越多的大货车，把各地的牛源源不断拉到唐家寺，这些吃汽油的“铁疙瘩”，正悄悄抢占着外公祖传的生意。

这一天，一桩久违的生意找上门来，要外公把兴隆场的20多头牛赶到唐家寺。正是雨季，雨水走走停停，预示着这趟赶牛一定特别辛苦。

外公对邓花儿说：“我决定了，今天就是我们师徒赶牛的最后一趟，我决定歇手不干了。年岁大了，做不动了。”

邓花儿很意外，外公就说：“花儿，有些话说出来，听了会让人伤心，像我们家，几辈人都以赶牛为生，留下的都是好口碑。但口碑再好，也有走到头的时候，现在路越来越宽，运牛的汽车也越来越方便，不管唐家寺还是兴隆场，靠脚力做赶牛生意的，几乎没有别家了。这次接这趟生意，也是因为雨季道路滑坡没有直达车，否则也轮不到我们了。这样的生意今后会越来越少，这就是时代。我也希望到我这一辈，就此歇手，我就是最后一个赶牛人。但你不同，你年轻，可以找别的事养家糊口，还有大好光景。”

邓花儿一听，连忙跪了下来，这么多年，他改掉了游手好闲的习惯，学会了一步一步走路，认认真真做人。师父身上诚实守信、善良仁爱的品性早已熏染了他，让他舍不得离开师父。

外公上前扶起徒弟说：“花儿，你悟性好，吃得苦，只要下工夫，可以干好任何一件事。师父已替你想好了……”

外公仰头喝完最后一杯酒，起身赶着那批牛，做了此生最后一次赶牛人……

多年后，在唐家寺著名的美食街上，有一家很有名的餐厅，老板也是主厨名叫邓花儿，不但做得一手地道的全牛席，而且温良谦恭、乐善好施，很受街坊邻里夸赞。

逢年过节，邓花儿会带着全家老小，一同前往镇子上看望一个耄耋老人。如果不懂事的小辈问这老人是谁，邓花儿就说：“这是一个历尽了风雨，而内心有大爱的老爷爷。他可能是这个时代最后一个赶牛人，值得记录和尊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