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匠炉,一个从农耕文明走来的行当,一座烘炉、一把铁锤,就是一个“工厂”。上世纪50年代至90年代末,农村农业生产积极性高涨,铁制器具需求量大,由于当时农业生产机械化程度不高,只能依靠铁匠“叮当、叮当”一锤一锤地敲打制作铁器,炉火烧得越旺,事业也就越红火。
唐本军在打铁
修复好的锄头
打好的镰刀
丁国良在淬火
气锤锻打
加入铁器社
上世纪90年代之前,为了满足农业生产和农民的生活需要内江市威远县奉龙、镇西、新场等各区及各乡镇都组建起了铁器社。有的铁器社归属区或乡镇直接管理,有的则属街道集体企业。铁器社的人员通常在几个至20多个不等,主要加工锄头、镰刀、菜刀之类的农具和厨具。
威远县新场镇是上世纪50年代成立的铁器社,当时社里有7名工人。职工唐洪伯的祖上几代人都打铁,他从小也跟着父亲学会了这门手艺。街道成立铁器社后,唐洪伯进社当了工人。“打铁非常辛苦。”唐洪伯告诉笔者,以前是个体,有自己的铺子;加入集体后,开始拿工资吃饭。“全是凭手工一锤一锤地敲打,要打一把锄头,如果材料不错,大约要1个小时;但如果是毛铁,需要的时间就会更长。”
为了节省时间,炉子里一般都烧着两块以上的原料,这块打冷了就放进炉子里,换另一块接着打。通常情况下是两个人一组,先要拉风箱鼓风,吹旺炉火,将钢铁烧红到需要的程度,赶紧夹出来,一个掌火师,一个助手配合。掌火师既要观火色,又要指挥助手敲打。
唐洪伯就是掌火师,他左手紧握铁钳,钳住红红的钢材或铁块,右手握一把铁锤打响第一锤,他的徒弟(助手)双手握一把长把二锤,甩开膀子跟着打,师徒一人一锤,趁热打铁。掌火师打哪个部位,助手就打哪个部位,打到铁火消退或是成色合适了,掌火师右手的铁锤向旁边轻锤一下,徒弟随即停下。这些看似细微的动作,其实都是铁匠们特有的暗语和指令。
锄头、镰刀等家具和农具,价钱从几角钱慢慢涨到了10多元钱一件。唐洪伯他们的薪酬也从每月几元钱、十几元钱涨到了几十元钱。打铁是个力气活,烟熏火燎,汗水长流是常态,特别是在夏天最炎热的时候,铁匠们穿着短裤,光着上身,拴条围裙来挡住铁火。到了下班的时候,他们已是满脸漆黑。
到了上世纪80年代,开始采用电风机来吹炉火,打铁也用上了电锤或气锤。铁匠只需两手钳着烧得红红的钢铁,让电锤或气锤进行锤打,需打哪个部位就将哪个部位移向锤下,节省了不少人力。
勤学苦练
上世纪80年代,农具需求量大增,铁匠成了制作方面的“权威”人物。看到铁匠业务如此火爆,唐洪伯的儿子唐本军也跟着父亲学起了打铁。除了上班时在一旁观摩父亲的操作步骤,下班回到家后,唐本军还自己主动练习,让父亲从旁指导。
“打铁,看似是在使蛮力,其实并不简单。”这是唐本军从自己多年的打铁经验中总结出来的道理。首先要学会辨认钢材,这需要具备与中医一样的“望、闻、问、切”功力。望,是从钢铁的成色判断好坏;闻,是听钢的声音,用铁棍敲打,声音越清脆、响得越久的原材料就越好;问,是向卖家了解钢材是从什么机械上拆下来的,或是哪家钢铁厂生产的,以便掌握钢材性质;切,则是用手摸,凭手感来识别钢铁好坏。
好的材料可以用来打刀、锄头等,差的就只能用来打农户家里用的炉桥、火铲。“有一次,有人背了一背篓钢铁来卖,父亲让我去验收,按照程序检验后,我认为这是好钢。请父亲来把关时,他却说这是熟铁。我当时只凭眼睛看,没听钢声,结果判断就出了错。”就这样,唐本军在这个环节上反复练习,足足学习了1个多月。
作为打铁过程中最为精华的部分,淬火这一步骤也非常关键。唐洪伯一边示范一边讲解。“淬火过‘老’,不论是锄头还是刀具遇到石灰石等坚硬的东西就容易缺口;要是嫩了,又容易卷口,或者口子分裂脱层,行话叫‘夹灰卷口’,没法用。”唐洪伯将一把通红的斧子放进水缸里淬火,片刻间拿起来指着斧口上的一条水线说:“这条线从下往上跑,跑得过快证明火淬大了,过慢就是火淬小了,都得重来。重来的次数还不能太多,多几遍,打好的东西变了形,就只能报废重打。”
唐本军的第一次独立操作,是为麻柳村的一个村民打了3把锄头。才过了两天,村民就拿着锄头找上门来,只见一把锄头上缺了拇指大一个月亮弯,另一把锄头口出现了胡豆那么大一个凹陷,显然是一把锄头的火淬老了,另外一把的火又淬嫩了。唐本军只得向对方讲好话,把锄头拿去返工。
后来,经过反复练习和观摩,唐本军才学有所成。
心诚火旺
镇西镇桃李村的丁国良,之前与打铁并无关系。上世纪80年代后期,打铁事业进入新的高潮,全县一下冒出了上百家铁匠铺。那年20岁的丁国良,也拜师做了铁匠。
据他回忆,这项事业看似简单,在当时只需投资1000多元就能开业,可那时他家中并不富裕,就这1000多元还都是借来的。虽然铺子的开业十分艰难,但之后凭着丁国良的诚实守信,生意逐渐兴旺起来。活多的时候光是加工、修补锄头,一天都有五六十把,每把2元钱,利润见天也有100多元钱,这还不算制作镰刀、菜刀等用具。
那时候打铁赚钱多,但也辛苦。“有时生意好得来连饭都没时间吃。有一次打铁到中午1时许,刚要回家吃饭,1组的陈大姐拿来一把板子被撬断的锄头,非要我帮忙赶紧接好。”考虑到陈大姐干活着急用,丁国良只得放下碗筷为她赶工把锄头修好。
据丁国良介绍,铺子生意好的时候,加班到半夜也是常事,实在忙不过来就把爱人叫来打下手,有时还会让兄弟也过来帮忙。为了方便客人和提高工作效率,他又把铺子从家里搬到了大路边上,还淘汰了老式风箱,换成了鼓风机,同时添置了气锤等现代化器具。后来,看见做这一行生意红火,在新场镇还有不少人也陆续开起了铁匠铺。
炉火消退
到了上世纪90年代末,镇上外出打工的人越来越多,加上一些机制家(农)具上市,锄头、镰刀都开始大规模生产,工业器材也是一样,不用铁匠做了。到了2010年,丁国良每天只有几件或10来件铁器加工的生意,据他了解,全县过去的上百家铁匠铺也只剩下了几家。“本来我也没心思干了,可是本镇和周边镇上的老顾客们又苦苦相留,叫我再怎么也要坚持下去。”
“如果丁师傅不干了,周边几个镇就都没了铁匠炉,大家修补农具也很不方便。”到丁国良这里来取锄头的黄龙水告诉笔者,现在虽然有了机制农具,可总是没有传统铁匠铺里打出来的便宜好用。“用一把烂锄头在丁师傅这里加工成一把新锄头只要12元钱,机制的最少也要20元钱,稍微好一点的还要25元钱。”
现在,丁国良白天打短工,晚上加工铁器,或是隔三岔五加工一批以满足大家的需要。“铁匠铺和器具尚存,时不时有村民过来想要修整些什么,照样可以用。”笔者了解到,一些集体的铁器社如今也纷纷改制转产。严陵镇的接官亭、杉树坳、大坝口等铁器社合并成了机具厂,生产打谷机、粉碎机等机械,后来卖给了个体企业;还有镇西、龙会、连界等镇铁器社的命运也大同小异,相继在上世纪90年代或本世纪初结束了打铁生涯。新场镇街道唐本军的打铁生意也只做到了上世纪90年末,因业务锐减而告终。
随着社会的进步,叮叮当、叮叮当的打铁声已经渐行渐远,燃烧了几千年的铁匠炉,悄然退出了人们的生产和生活圈。但对那些曾经从事过打铁行业的铁匠们而言,这段经历却始终难以忘怀,红彤彤的打铁炉在他们的记忆深处经久不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