拿出珍藏的黑白老照片,看着自己年轻时与茶场的合影,头发花白的泸州市叙永县后山茶场老知青王平,不禁又回想起了那段刻骨铭心的记忆。
作为曾经在后山茶场工作了30余年的知青,王平眼中饱含热泪,神情里满是眷念。如今,像王平一样,曾经将青春和热情抛洒在后山茶场的330多名知青,都已经老去,不少已离世。虽然数十年过去,但他们的“后山精神”仍激励着一代代后山人砥砺前行。日前,笔者走进群山环绕的后山茶场,一探知青们的“第二故乡”,追忆一代代采茶人尘封已久的“知青岁月”。
当年国营后山茶场知青的合影
航拍后山茶场一角 后山镇供图
茶园风光
参加第一次全国农垦展销会的茶场代表合影
茶叶采摘体验
垦荒建起千亩“国营后山茶场”
“我们乘着解放牌大卡车长途跋涉,最后在川云公路212处下车,或背、或挑,踏着高耸入云、崎岖不平的山路,周围都是荒山野岭。”回忆起当年知青下乡的目的地---苟坝村,来自成都的老知青李盛芳至今仍记忆犹新。
苟坝,位于川滇黔三省交界的大山深处,这里云雾飘渺,海拔1400余米,平均气温13摄氏度,微酸性土壤结构,肥力较高,非常适宜川南小叶茶生长。
1963年,来自成都、宜宾、叙永的333名知青告别家乡,分三批前往后山镇。这里灌丛满山、气候寒冷,晚上还能听到野猪和山羊的叫声。照明用的是昏暗的煤油灯,住的是牛棚改造的简易集体宿舍,走的是杂草丛生的泥泞小道……对于来自城市的知青来说,无疑是一场严峻的挑战。
“微弱的煤油灯光下,大礼堂仍旧显得很昏暗,玉米碴子蒸的饭,在灯光的映衬下闪着‘金光’,我们最初以为是‘鸡蛋饭’,吃到嘴里却是‘满口钻’,就算喝上一杯温水,也很难咽下。”回忆起当年的经历,老知青穆玲珑感叹道,“短暂的新鲜感过后,不少人根本不习惯,但是最终大家还是挺了过来”。
“扎根大山、奋斗不息”,曾是他们的青春誓言。艰苦的生活并未“击退”这些知青,他们有一个共同的目标:开荒建起“国营叙永后山茶场”,打造闻名全国的川南小叶茶产地。
在茶场班子的带领和动员下,茶场的生产任务、划片建设和后勤保障等方面都有了明确的要求和分工,各队生产小组经过层层讨论,制定任务措施和办法,并开展了各类栽种技术培训。知青们人人表决心,个个争先进,掀起了比学赶超的热潮。
“为了抢赶进度,我们克服蚊叮虫咬,在星空下打着火把栽种。”谈及当年的种茶激情,知青刘守根陷入了回忆。“不论是寒冬腊月还是烈日炎夏,茶山上总能见到知青们起早贪黑、埋头苦干的身影。”由于垦荒地段不同,难度差异很大,知青张毅还专门抽出部分年轻力壮的人,组成特别小组,对坡度大、杂草杂树多、芭茅疙瘩大的地段进行攻坚。为了节省时间,食堂直接将饭菜送入工地,有的小组甚至一晚上仅休息两三个小时。
“那时,茶场医务室只有一名卫生员,因为天气寒冷潮湿,经常有人生病,特别是患上关节炎、风湿。”忆起当时的艰辛,知青丁家和说:“手打出了血泡,就用布扎紧继续干;鞋湿透了,就在地上烧火烤”。
心中有梦想,脚下有力量。令人欣喜的是,经过辛勤耕耘,靠着钢钎、锄头等原始工具,历时两年多,知青们顺利建成3700亩茶园,昔日荆棘丛生的荒山,如今变成了绿意盎然的茶园,成为叙永当地一道亮丽的风景线。
“小白”变身“茶艺专家”
茶场要持续发展,技术管理人才是关键。
1964年,由技术员张安明带队,屈智秦、王韵琪、贾永忠等知青到中央实验茶场---湄潭茶场学习茶树栽培、病虫害防治、茶叶制作工艺。随后,派出知青陈兴安等人赴杭州中国茶科所参观学习,并邀请宜宾茶场、汉旺山茶场的多名技师到场指导。
“刚开始学习制茶时,不仅会烫到手,对火候的掌控也不到位,火候过大,茶叶发黄变味;火候过小,没有达到揉捻的效果,这些都会影响茶叶的口感和品质。”说起茶叶制作工艺,张教华忍不住进行了一番非常专业的手势比划。
不懂就问,不会就学,知青们互帮互学,共同提高,虽然来自不同的地方,却团结得像一家人。白天,他们将茶园当成学习的“课堂”;夜晚,他们结合栽种、管理,进行归纳总结,磨练技艺。
创新是引领茶场发展的原动力。张安明带领其他知青,扎进茶场开展研究,通过芽头采摘反复对比,将具有经济效益好、发芽周期短、采养结合好等优势的“一芽二叶”确定为最佳经济芽头,并严格鲜叶采摘,杀青、揉捻、烘干,每一个生产环节都实行标准化、规范化操作。
为了增强产品的竞争力,后山茶场加大有机肥投入,每年采购几十万斤油饼,粉碎后作为底肥。春夏之交,茶园里再埋一次青草,并建起水池保证灌溉。后山茶场几乎与外界隔绝,加之多雾山区阳光漫射,茶园里发出的芽头又嫩又粗,内含的营养物质也更加丰富,茶叶品质大大提升。
1980年,在“以品质求生存,以品种求发展”的理念指导下,后山茶场联合成都市共同开办花茶车间,组织力量攻关、总结交流,最终制定提高窨制温度、随时查看温度表、及时通风防止高热过久而“烧花”的标准,使花茶质量得到极大提高。
“那时候,后山茶场就是叙永县的一张新名片,三年时间里国内就先后有20多个茶场到实地参观学习。”说起茶场,知青张剑华十分自豪。
几年时间,后山茶场在茶叶栽培,毛茶、素茶、花茶制作的实践中培养了农技师、高级农技师、制茶工程师等技术人员数十名,曾经的“小白”经过历练,纷纷变身为能独当一面的“茶艺专家”。
后山茶“走”遍大半个中国
功夫不负有心人。在知青们的精心呵护下,后山茶场栽种的川南小叶茶以其独特的风味和优良的品质闻名遐迩。1980年以来,在全国、全省范围内获得近20多项优质奖励,含金量最重的是“部优”“省优”,即农业部和四川省颁发的优质产品证书和奖状。“后山一级茉莉花茶”还被农业部命名为优质产品,被全国知名茶叶专家编撰录入《中国茶典》。
然而,好茶藏深闺,并不为外界广知。如何打开名茶的销路,为当地经济社会发展作贡献,成为后山茶场的重中之重。
最初,后山茶场供销科制定了各项奖励办法,动员广大职工,利用自身人脉关系,积极想办法,销售茶场产品。
1976年下半年,陈广生灵机一动,采用当时茶场奇缺的白糖、白酒等生活物资折抵价款的办法,实现了“物抵物”的灵活销售方式,在贵州盘县售出茶叶两万多斤,川内销售几千斤。新型的销售模式,给茶场众人带来了灵感,大家也纷纷行动起来,积极寻求更多的销售方式。
“1980年到1984年,在北京连续举办的全国农垦产品展销会,给后山茶场提供了良好的平台和机遇。”说起茶叶销售,后山茶场副场长曾安国印象深刻。据他回忆,1982年,他曾拉了11万斤茶叶到成都,再通过火车辗转到北京进行推销。然而,刚到北京就连吃“闭门羹”。后来,他另辟蹊径,用温水瓶提着泡好的茶,跑遍了公园、火车站等人口集中的地方请大家免费试喝,同时亮出茶的获奖证书,并将后山茶叶与其他茶叶现场进行比较,最终得到了广泛的认可。
后来,经一名同志牵线搭桥,后山茶场与北京化纤厂、北京制药总厂、天津塘沽盐厂等12家厂签订合同,11万斤茶以每斤11元的价格全部售完,同时,还签订了4万多斤一级茉莉花茶合同,基本上解决了当时高档茶销路难的问题。
1984年后,茶叶市场放开,后山茶场凭借过硬的“金字招牌”,以及提前进入市场的优势和经验,相继在泸州、成都、广州等地建起了销售门市,并进入泸州市每一个乡镇。
与此同时,在曾安国的带领下,后山茶场还将产品销售到了新疆、上海、山东等地,后山茶最终“走”向了大半个中国。
令人遗憾的是,历经40年的发展,后山茶场于2003年因故解体。这片曾经充满故事的土地上,一草一木,一砖一瓦,无不诉说着当年知青们吃苦耐劳、艰苦奋斗的激情岁月,鼓舞着一代又一代叙永人。曾经的茶香传奇,被人们久久传颂,经过时间的沉淀,变得愈发醇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