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桕是江岸最靓的树。

秋未褪尽，冬初至。江岸上，乌桕树独秀于众多花草树木，成为粉饰江岸的一挂壁纸。

傍晚，漫步江岸，风微凉，晚霞也凉，从树隙撒下，冷成点点稀疏的淡淡光斑，铺嵌在小径。

风吹乌桕红。乌桕叶的红是从隐现的彩叶中溢或者说逸出来的，与地上光斑，相映成趣，好一幅温婉画面。

有乌桕的地方，要么是小山坡，要么是小湾湖，或单株、二株、三株，甚或有四株五株丛生的。成年乌桕，高可达15米左右，虬劲。

初冬乌桕那一抹绯红，飘逸在季节之唇，步行其间，让人有如与心爱之人的一次初遇，清姿绰约，清新迷醉。

乌桕大多以深秋入诗，而我以为乌桕应是深秋留给初冬的一点余韵。

“秋林城郭画图中，乌桕千株照眼红。石坝远回三叠浪，蒲帆横截一江风。”清代诗人蒋士铨眼中的乌桕红，层层叠叠，红似火，火如海，如火似海的江中，叠浪翻滚，一帆横江，满江冬风，凛冽如画。那一刻，蒋士铨眼中心中，定是火红一片，光明一片，他要在如诗如画的旅途中，欣然回家乡。此刻，他满眼乌桕红，胸中思乡情更怯。

老家的乌桕树杂生在山坡上溪涧边，乡亲们把乌桕叫劝子树，也叫全籽树。

叫劝子树，大抵是因了对乌桕存有敬畏之心，乌桕爱生毛毛虫，那种虫会飞，人一靠近，就飞到人身上，母亲说，那虫带毒刺，落皮肤上起红疙瘩，长风泡，奇痒，千万莫靠近，更不要摘树上果子，后来才听说乌桕果用途大，怕我们糟蹋了。叫全籽树是因每到冬天，彩叶掉尽，全树只余白色籽粒，看上去全是籽，所以叫全籽树。

乌桕红一现，江岸就出彩了。

城市临江，沿江一条长长江岸，缠绕城市，江岸蛇形蜿蜒，隐现交错，芦苇浩荡。乌桕不是鸟儿衔来的，不是江水冲来的，以前江岸只孤生几株乌桕，不成林，不成景。近年，乌桕才以园林方式植入江岸，落户江岸，丛生是人为的。在乡下，乌桕丛生的多，是因它籽多，落地生树，就一丛一丛生长了。

秋去冬来，这乌桕在江岸之上芳华尽展，把一江冬水染得层次丰富，妖娆妩媚。站在乌桕树下，望着红叶，叶面不见毛毛虫，或许，那虫早绝迹，也或被人工灭掉，更或是生态链多样，毛毛虫有了天敌而自然消亡。反正，这乌桕成为绿化江岸的最佳景观树。

“西山红叶好，经霜色愈浓。”其实，我早应该注意到乌桕树的，乌桕在春天发嫩红叶，夏季是清绿叶，秋天，乌桕叶始泛彩，由清绿转为明艳，接着半绿半黄，半黄半红，半红半紫，秋风起，乌桕叶全红了，朱红了，褐红了，以至于把深秋的余韵拖进初冬，让初冬也多了些斑斓。随后，乌桕叶褪去枝间繁叶，露出虬劲枝条，挂满一串串木籽，闪亮如白腊珍珠，挂在冬天扉页上。“前村乌桕熟，疑似早梅花。”这个比喻把初冬乌桕树定了格。

“巾子峰头乌臼树，微霜未落已先红。”北宋隐士林逋的乌桕红最入眼，那红，是别于枫叶红的，枫叶之红，是透明的，而乌桕红，红得特别，是一种乌红，这种乌红，是沉静的红，是由淡红、朱红、褐红慢慢转化来的，恰值秋末冬初，乌桕红红得有厚度，红得有光泽，红得有质感，红得若一只彩蝶，在初冬缤纷着，翩翩起舞着。

乌桕叶红秋意深，乌桕红明映落霞。心形乌桕叶，是晚秋献给清冬的一片赤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