捡一块薄石片，向河心掷去，河面顿时杂乱起来，漾起一串小涟漪，同时乱了方寸的还有我掉落河中的身影，以及倒映于河里的柳影。

乱条犹未变初黄，倚得东风势便狂。风拂柳动，河岸的生动正缘于此。

择岸边一小石坐，背靠一河柳，我想一个人在河边静静发会儿呆。

西河由此直汇嘉陵江，入江口平缓，如两碧玉镶嵌，熠然有光。

远处，有垂钓者背对我，像一尊雕塑，久而不动。

正是霜风飘断处，寒鸥惊起一双双。天空纯净，一只红嘴鸥在西河里的天空中奋飞，尔后歇于前方小岛，小岛上有细柳。

天空还有一小黑点徘徊，那不是寒鸥，也不是惊飞，它从对岸飞来，落在我背靠的河柳枝上。是一只画眉！叽叽叫，吸引了我目光。鸟儿斜栖柳枝，两脚一上一下，抬一次头，叽一次声，啄一下嘴，柳条荡漾，此时风稍大，柳枝击拍水面，鸟儿动作加剧了柳枝摆动弧度，水面又凌乱开来。

若天空抛下一巨网，柳枝将我罩住，一缕光从柳枝间挤进来，往我眼里落，一起落下来的，是比尘埃还大一丝丝的细柔东西，细柔飘呀荡呀，在我眼睫毛上停下。眨眨眼，不卡，再揉揉，细柔不见了。哦，这是柳絮呀，柳絮飞花了！天女散花般。

我顿时莫名兴奋，本有起身顺河上溯的想法，现在变了，我要去一开阔地，隔河观柳。春寒仍未尽，万物复苏中。河两岸，枯草连连，只有点点星绿从满目萧然中钻出，春天还行走在来的路上。

从手机里翻出旧河柳照，去冬拍的，底色苍黄，瘦枝稀疏，颇见风骨，柔弱而不失硬朗与期待。西河边是我散步“打卡”点，但河柳什么时候发了芽，我不知。手机图片与眼前河柳对比，并无大变，只枝条上多了些墨点，原来墨点就是新芽呀。很显然，河柳已于我先期悄悄抵达春天了。

杜甫有诗云：漏泄春光有柳条。是的，最先透露春天抵达信息的非河柳莫属。

枝上墨点已然如浓墨汁在宣纸上洇开，冒了细嫩芽，嫩芽间已现白色之花了，柳花与叶同开。目光向对岸河柳移去，有诗为证：袅袅古堤边，青青一树烟。若为丝不断，留取系郎船。唐雍裕之描绘的柳好诗意，好形象，我最喜欢青青一树烟这句了，稀疏河柳，长长枝条，柔柔垂下，细枝上，点墨山水，新芽鹅黄，远了看，更朦胧。此刻，对岸虽没古堤，但有一树树柳烟，河柳如镜头无法聚焦般，柔美有型。不见系郎小木船，但有一只铁皮船足够矣，此情此景，居然暗合古诗，不由人不兴奋。

风是柳之伴，有谁知，是春风涂抹成了柳烟，还是烟柳化为了春风。

没关系的，过几天，鹅黄定会转为满树青绿，细嫩青绿，风一吹，河柳就妖艳了，河柳就随风起舞了，柳芽儿飞絮了，轻轻的，漫漫的，散散的，团团的，絮絮的，像风，像雨，像雾，又像云，我觉得像烟或许更准确。柳烟一升腾，整个河岸就袅娜了，春天真正来了，那淡雅的意趣把整个河岸笼罩了，把整个春天笼罩了。

现在知道了吧，隔河看柳，才有意思。

河对岸春光一片，株株烟柳排列开，亭亭玉立。

依旧烟笼十里堤。往西河对岸一株株看去，烟柳一片。与其他地方河柳相比，西河柳不算多，但烟柳的生机与盎然不输任何一个地方。

春风争拟惜长条。面对烟柳，我有折枝冲动。插柳可成荫，我知道，河柳并不会因我爱惜柳枝而不让我产生攀折之意。

烟柳的美是需要展示的，非若此，岂不浪费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