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风渐起,岁月添凉。月下独坐,思念徒生,父亲,去年我还为您守护在侧,今年今日,我去哪里寻您?
昨夜梦回故乡,醒来,想起了少年时与您一起的情景。
为给奶奶庆生,我和您一起搭乘汽车回老家,在离奶奶家还有一段距离的场镇下了车。九月的川东丘陵,是刘禹锡笔下的秋色,夏已褪去昨日的“喧嚣”,空气里萦绕着稻谷的清香。您站在高坡上,俯瞰久别的故乡,深深地吸了一口清新的空气,口中念念有词道:“真好啊!”
父亲年少参军,十五年的军旅生涯,与家乡、与亲人长久的别离,您的心中蓄满了对这片土地,以及这土地上的亲人深深的眷恋。
天空突然飘起了毛毛细雨,我们没带雨具,父亲脱下外套让我顶在头上。通向奶奶家的路是一条蜿蜒崎岖的小径,旁边是一块块规整的稻田,稻子已割,赤黄的谷桩排列如阵。父亲提着给奶奶买的礼物走在前面,看雨越来越密,回头对我喊道:“目标正前方,竹林深处,跑步前进!”“是!”我大声回应。趁父亲不备,我加快脚步试图赶超他,口中还不忘大喊:“为了胜利,冲啊!”父亲不甘落后,奔跑着前来追我,笑声洒落山野,窄窄的田埂上,是一大一小两个快乐的身影。
走得快的为什么总是那些幸福快乐的时光?七十多岁时,父亲开始有了阿尔茨海默病的症状。一开始只是丢三落四,后来是乱点兵将,把子女的名字弄错,到最后认知混乱,分不清我们是谁。
父亲渐渐不会写字,连自己的名字也不会,到了后来是不识字。子女们不甘心坐以待毙,买回儿童识字课本,重新一字一字教。您用手一一指认,字字认真念出来,遇到有不识的,干脆胡乱猜念或者耍赖翻篇。
我童年时您在部队,南北分离,记不得您是否教过我识字。生命的课堂学无止境,一切的一切我们都带泪带笑地去完成,这父女必经的课我们一一补上,尽管来得有些迟,尽管教与学已经换了角色。
浮生若梦,为欢几何?父亲,细细盘点与您一生的相伴,对您晚年的记忆更多。再难的路,我们也都一起走过,都值得被记忆。
在您失能卧床的日子里,坚持每天为您翻身做按摩。病魔摧残,您已枯瘦如材,只能用空心掌从头至脚轻轻地拍打。为您按摩完,洗过手不等擦干,有时,我会调皮地往您脸上甩水,捉弄您并说:“下‘雨’了,下‘雨’了,爸爸,走,躲‘雨’去。”您微微皱眉头,迷茫地睁开双眼,缓慢地抬起一只手来试图挡“雨”,又让我想起了那年与您一起在雨中的奔跑和欢笑的经历。
父亲,您也曾年轻英俊,您也曾腰身挺拔,您也曾步伐矫健……是那个给了我血肉,为我遮风挡雨的人。
父亲,您走后,我有了迎风落泪的毛病。世间情爱,哪有来日方长?当我懂得珍惜的时候,已经失去。岁月向晚,秋色渐浓,父亲,我很想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