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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774期:第04版 本期出版日期:2024-01-05

烟火灶台

潘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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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年,川西平原的村舍农家皆为四合院格局。院子大大小小,彼此牵连,低矮的茅屋瓦舍掩映在丰茂的竹林里,房顶总有一只烟囱直指天空。日间,时不时有缕缕炊烟逸出游丝,与路过的雾霭浑然交融,在村庄上空拉出一抹纱幔似的乳云。

烟囱往下穿过屋脊,连接着砖土垒砌的灶台。台面离地三尺高,方圆不盈半丈。屋顶上亮瓦投下光束,将晦暗的小屋打照得恍如一方小舞台。不用说,这是农家灶火房,乡村人家很重要的一部分生活情景剧,每天都在这里按时上演。

主角是这一家人的主妇。家中颤巍巍的老人或是放学归来的读书娃偶尔会来灶孔前客串一下,搭手帮着添把柴看一下火。而家里的男人几乎很少染手灶台边的琐屑事务。

女人因为要下厨房,基本是素面朝天。一头青丝也不梳辫儿,就那么随意绾个结,盘在头顶。腰间系一条蓝花布围裙,两袖高撸,露出藕节子似的手臂。

跟随妇人的视线,可以清晰地一览眼前的情景:灶台上,并立着两口毛边铁锅,锅沿靠墙一侧,放置着高高低低的瓶罐,里面分别盛着醋、酱油、盐、辣椒酱、黄菜油。菜油在过去可是稀缺货,常常亮瓶底儿。粗陶的杯盘碗盏则栖身于墙壁上的简易碗橱中。在灶火孔口往上一尺高处,从屋梁垂下木钩悬挂着一把砂壶罐,通体黢黑,里面盛着井泉净水,被灶火舌头舔得半生不熟。水里透着厚重的烟熏气息,待客或自饮,斜了壶嘴冲一海碗,便是一道风味土茶。

铁锅屁股底下,对应着两口炉膛。较为宽阔的是柴火膛,深而窄并且附有风匣的则是炭火膛。相比而言,炭火远比柴火更劲道。将炭泥饼喂进膛里,点燃火引子,先轻拉风匣,再逐渐发力,红里透蓝的火苗像蛇信子一样从炭泥缝里咝咝地喷吐,上面那口冷锅霎时便被燎得澎湃蒸腾。大多数农家的炭火膛,除了逢年过节或是操办喜事摆坝坝宴那天红火一下,平常都是凉着的。大多数日子,柴灶自然是当家灶,经年累月、生生不息地吞吐着农家的日常烟火。

钟表是没有的。妇人大多根据亮瓦投射的光束移动方位和公社入户小喇叭的开机播音来把控时间。时辰一到,妇人立马麻利地围着灶台忙碌起来:涮锅、淘米、切菜、擀面、做好蒸煮煎炒的一应准备。然后,蹲坐在灶孔前生火烧锅。

木柴花子是上等燃柴,放进炉膛里要横竖架着烧,烧透了再添新柴。烧过的糊柴也不舍抛废,塞进草灰堆里褪火,冬日里用作烤烘笼的炭花。干竹节子很旺火,但一定得先用砍柴刀把它们的圆肚儿逐节拍破。不然在炉膛内会冷不丁地来一声爆裂。声响骇人不说,将灶膛炸裂或是锅底震破可就麻烦了。

成把的秸秆要用于盖房或喂牛,断不可付之一炬,但田野里残遗的杂草秸秆、枯藤叶却是天然的烧柴。妇人会抽空用竹耙子刮拉回家,束成把子堆在灶前的柴火池里备用。杂草树叶最不禁烧,塞多了容易闷火。妇人们自有诀窍:不断往灶门外清除残烬,让灶膛中间保持一小团虚心,那火苗便不再浮躁明灭,一直旺盛地续燃。若遇阴雨天柴草返了潮,烧起灶火来就格外费劲,免不了熄火,弄得满屋浓烟滚滚。这时,妇人拿起一个中通的竹筒,鼓起腮帮朝着灶孔里用力吹气,腾的一声,火苗终得起死回生。

维持灶火的同时,妇人腾出手来在灶台上“变戏法”。那些碾磨出来的生米面和地里采摘回来的瓜菜,经她十个指头一番拿捏,氤氲的雾气中,不消一会儿就幻化出了香喷喷的白米粥饭、麦面馒头、刀削面、锅边烤馍,还有各色时蔬烹炒。

待到锅里的米饭熬煮到九成熟的火候,妇人便及时将灶膛明火塌熄,让余温将那最后一成慢慢炙透。这样既节省了柴火,又避免了锅内的食物因煮熬过火而变得焦煳。这时,身为人母的她还会做另外一件事一一往炉膛热柴灰里埋放两三枚土豆红苕,给自己幼小的儿女设一份甜蜜的童趣伏笔。一番忙碌后,一桌子饭菜终于做好,妇人招呼一家老小,围着八仙桌热闹开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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