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市化作为经济和社会发展的集中形态,与工业化似乎是一对孪生子,就像两个车轮,承载人类社会滚滚向前。
张仪筑成都城后,在内城、外城和城南分设有“市官”,管理盐、铁和纺织等重要手工业生产和经营,以往自生自灭的手工业,由此得到了长足发展。
“五星出东方利中国”织锦护臂(国家一级文物) 资料图
成都博物馆供图
老官山汉墓出土的漆木案 成都文物考古研究院供图
文翁讲学雕像 资料图
“蜀郡西工”与“广汉郡工官”
从考古发现,战国晚期成都制造的兵器在四川地区广为使用。1987年,广元市青川县出土了“吕不韦戟”,其刻铭:“九年,相邦吕不韦造,蜀守宣,东工守文、丞武、工极,成都。”
《汉书·地理志》载,成都与广汉郡雒城都设立“有工官”。工官,是木工、金工、水工、土工、陶工都要经营的,故又称为“五官”。《百官志》有“五官中郎将”,就是管五官工匠。常璩的《华阳国志》就有锦官与车官的区分了。其分出这两种专业的时间没有记载。据推测,可能是汉武帝收五官工巧归国营时就已有锦官。车官当要迟点,可能是诸葛亮时,或其以前。
到西汉时期,官府在成都继续设立大型官营作坊,“成都造”在全国闻名遐迩,除刀具之外,产品已经不限于兵器,大量的生活漆器、生产性铁器,经五尺道、南方丝绸之路与长江水道,远销到四川之外的云南、湖北等地。
仔细分析可以发现,当时秦国在成都设立的官方生产作坊---蜀工官,名叫“蜀郡西工”;汉工官,名为“广汉郡工官”。
《前汉书·贡禹传》载:“蜀、广汉主金银器,岁各用五百万。三工官,官费五千万。”如淳曰:“《地理志》:河内怀、蜀郡成都、广汉皆有工官,工官,主作漆器物者也。”师古曰:“如说非也。‘三工官’谓少府之属官,考工室也,右工室也,东园匠也。上已言‘蜀、汉主金银器’,是不入三工之数也。”
由此可见,蜀地“三工官”中,工室、右工、东园的匠人,显然是一支国家集约化的由能工巧匠组成的专业队伍。
蜀汉工官最为著名的制品,当是漆器。所谓“漆从西蜀来”,可以看出蜀地漆器的知名度和影响力。漆器是中国传统手工业技艺的典型代表,自战国以来声名鹊起,到两汉时期一跃成为了皇室“乘舆”器物,并在汉代贵族生活中大行其道,风靡一时。漆器器型多样,纹饰精美,质量上乘,其中最好的产品就产自汉代蜀郡与广汉郡。西汉时蜀人扬雄在名篇《蜀都赋》中,对于家乡成都的特产漆器发出了“雕镂釦器,百伎千工”的赞誉。从出土的实物资料来比对,“百伎千工”的评语毫不过誉。
根据出土材料判断,战国时期秦国已在蜀郡设置了西工类似的工官机构,这和秦在雍、栎阳、咸阳等地设置的工官机构是一致的。
锦官城与车官城
除了“蜀郡西工”与“广汉郡工官”,成都城西还设置有3大功能性城区:锦官城、车官城、学宫城。
自张仪筑城以来,成都城市在多数时期内均是“数城相接”或者“数城相包”的格局,所以古人称之为“重城”。除此之外,还有3个十分重要的城中之城:锦官城、车官城、学宫城,进一步扩张了城市的专业性功能。
锦官城是西汉年间成都设置的官方织锦机构,位置在今成都市西南郊的南河(锦江)南岸。当时在成都南门夷里桥南岸,建筑了锦官城,把织锦工人集中起来由“锦官”进行管理。锦工织成锦缎后,就在流经锦官城附近的“流江”里洗灌。由于在这段江水中洗灌后的锦缎,色泽更加鲜明艳丽,远胜于在其它河水中洗濯的锦缎,因此这段江流被称为“锦江”。
在锦官城及其附近,还有织锦工人集中居住的“锦里”,进行锦缎等丝织品贸易的“锦市”,这样城南一带便称为“锦城”。久而久之,“锦城”成为了成都最动人、最持久的别称。
蜀汉时期,对外贸易相当发达。政府组织作坊生产漆器、蜀锦等高档商品,由于供不应求,也从民间大量收购这些奢侈品,主要用于外贸。在锦官城之西的位置,还设立有一座鲜为人知的军事机械制造机构---车官城。
西汉初年,汉武帝采纳了唐蒙、司马相如建议,广开“西南夷”。在此基础上,以成都为中心,先后在西南设犍为、益州、巴郡、牂牁、越巂、沈黎、武都7郡。为了满足商贾、百姓往来贸易需求,西汉政府在成都设立车官城,缓解交通工具的急需。
车官城的设置比锦官城要晚,大约汉末至蜀汉时期。车官城是车官管理机构和造车、修车的所在地。根据常璩《华阳国志》的记载,车官城东、南、西、北四个方向皆设有军营,将它团团围住,暗示了车官城的重要性。
古时车辆一般为木制,辅以铁钉。铁器在蜀地本是稀罕货,秦灭蜀后,赵国卓氏、鲁国程郑移民临邛(今邛崃),占据山中铁矿,招揽滇、蜀百姓采矿冶铁,其商业投机客观上却促进了铁器在蜀地的传播,汉代的蜀地百姓,人人都已是铁器在手。此外,汉代成都附近的龙门山脉、岷山山脉森林繁茂,加之荥经、犍为一带还有铜矿、铁矿,蜀地有金有木,车官城落户成都应该是顺理成章。
成都汉代的锦官城和车官城,在文化史上具有其独特意义:一文一武,一个优美一个壮烈,它们构成了一道别具象征的都市景观。
文翁学宫与周公礼殿
文翁兴学,创办了中国历史上最早的官办学府---石室学宫。但现在的石室中学,就是当年文翁石室所在地吗?不少考古学者认为,石室旧址应在今成都市东御街街口附近。
2010年11月5日下午1时,天府广场东御街口人防工程施工现场像往常一样,正在有条不紊地施工。伴随挖掘机、搅拌机巨大的轰鸣声,突然有一个工人大呼:“快停下来!下面挖出了好大的石碑哦……”众人循声望去,在地表下5米处果然看到一大一小两块石碑。石碑虽然由泥土包裹,但刨开泥土,碑上面苍劲有力的篆刻字迹,依稀可辨。
“那个石碑确实很大,而且上面还刻着字,我们下去看到时,感到很震惊。”第一时间赶往现场的市文物考古研究所相关负责人谢涛,回忆起当时看到石碑时的情景,眼中也闪露着兴奋。经过考古专家的仔细清理,两块石碑终于重见天日。它们一大一小,呈长方形,每块石碑均重达4吨左右。石碑出土时保存状况完好,碑文铭刻字口清晰,两碑竖放在汉代地层之下的生土沙石层,因此两碑的埋藏应在汉代立碑后不久。由于它们分别记录了汉代裴君和李君的事迹,因此分别被命名为《裴君碑》和《李君碑》。
《裴君碑》《李君碑》记载的主角是谁?他们两人的德政碑为何会被掩埋在一起?由于碑体正面向下掩埋,碑文保存得近乎完好。专家们可以从碑文中寻找到揭开这些疑团的蛛丝马迹。
两块碑的内容都叙述了碑主人---蜀郡太守任内的事迹,以振兴入学,为国家培养人才为目的,兴办学校教育的内容特别突出。这说明碑与学校教育有直接联系。两块碑是德政纪功碑,应该安置在学校园区之内。有专家根据史料推断,碑文中的李君是东汉顺帝年间蜀郡太守李膺。而两块石碑安置在学校,正是当年的文翁石室所在地。
时光回溯到1900多年前:东汉安帝永初年间(107-113年),成都发生了一场大火灾。这场火灾正是《华阳国志》所说的:“永初后,堂遇火”。这场大火让成都城遭到了严重破坏,西汉文翁修建的一间石结构的建筑因为抗火性强,才得以保存。公元133年左右,颍川(今河南省襄城)人李膺(110-169年)在成都教育处于最低谷时,被任命为蜀郡太守。他带着恢复、振兴蜀郡学校教育的明确任务和理想而来。李膺在任时,以当年的文翁石室为基础,大力推进教育。
133年秋天,李膺调离蜀郡。3个月后,蜀郡当地人为李膺立下了碑文,这通碑便是我们现在看到的《李君碑》。而《李君碑》被洪水冲倒后,又由同样重视教育的裴姓蜀郡太守再度将它竖立起来。两座汉碑赞颂了两位蜀郡太守为振兴蜀地教育而作出的努力,将李膺与裴君这两任太守在冥冥之中联系在了一起,也证明了文翁兴学精神的延续。
文翁最后死在蜀郡守任上,蜀人立祠追念,后人更是感念不已。在文翁石室,最值得称道的就是宋代吕陶、席益所举“冠天下”的“周公礼殿”和“石壁九经”。吕陶在《任史阁记》中指出:“蜀学之盛,冠天下而垂无穷者,其具有三:一曰文翁之石室,二曰高公之礼殿,三曰石壁之九经。”
礼殿,本来是祭祀遂古以来历代圣君贤相和学术人物,因为汉代崇尚周公与孔子,而周公又为孔子所推尊,因而,这座礼殿才被称为“周公礼殿”。到唐代取消周公之祀,礼殿成为孔子专祠,是为成都孔庙最早起源。(据《成都传》四川人民出版社2022年10月出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