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这一生,用辛勤和认真对待每一寸地。曾经,从父亲的地里长出来的每一棵菜,都是他改变家境的希望。而今,它们中的每一棵,都饱含了他对儿女浓浓的爱。
20世纪80年代末,我们村以种菜、卖菜为生的那户人家盖起了二层砖瓦楼。父亲和母亲一合计,把我家四口人的地拿出一半,也开始种菜。后来,村里种菜的人越来越多,蔬菜就卖不出好价钱了。
种菜没挣到钱,菜地又改回粮田,父亲只得跟随打工潮挤上了去往沿海城市的绿皮火车。父亲在嘉兴、无锡、上海间辛苦辗转了一大圈,依然没挣到钱。
那年春节,父亲回家过年,听说生姜产量高,价格还不低,便决定不走了,谋划大面积种生姜。父亲坐大客车从乡场转县城,县城转省城,最后步行,花了整整三天时间才从同省城的另一个县买到了产量高的姜种。大年三十刚过,村上家家户户都还沉浸在过年的悠闲里,父亲已经抡起锄头平整生姜地。
父亲种的姜很快就冒出了碧绿的芽儿。到五月份,生姜地成了一片绿的波涛。生姜丰收了,接下来的头等大事就是把它们卖出去,卖个好价钱。
每天天不亮,父亲和母亲就开始分头行动,母亲用大背篓背了七八十斤生姜去赶乡场,父亲则用他的自行车驮一百多斤去县城,有时也去赶临近几个大乡的集。20世纪90年代初的县道、乡道还不是柏油路或水泥路,雨稍大一些,土路便一片泥泞。雨天,父亲几乎只能把自行车推着往前走。几十里的路,父亲吃了不知多少苦。
一季生姜能给家里带来三四千元的收入。除了日常开销,父亲还攒够了我和妹妹读书的费用。我俩算争气,先后考上了大学。如今,我和妹妹都在省城有了工作,又买了房。
现在,为了帮我们照顾小孩,父亲和母亲不种菜了,他们把老家的地都送给了亲戚耕种。虽然远离了土地,但父亲种菜的热情却丝毫不减。
早些年,父亲和母亲在我这边带孩子,父亲把小区里别人扔的废旧水盆、花盆、塑料箱都收集起来,又去临近的一个建筑工地带回一些土,在小区里人迹少至的角落像模像样地种起了“盆盆菜”。
每隔几天,父亲就坐公交车给妹妹家送去一些菜。后来,“盆盆菜”的规模越来越大,引得小区里的老年人纷纷仿效。父亲珍惜每一寸土,那是一个老农民骨子里对土地的眷恋。
近两年,父亲和母亲在妹妹那边帮着照顾小侄女,父亲在这里也有了一块面积不小的菜园,一年四季蔬菜不断。春天,两排韭菜绿油油的,接力冬天葱的水灵;夏天,低矮的辣椒枝上竟能吊出个头挺大的青椒,南瓜、黄瓜在竹架上一个劲儿地往高处爬……
隔三岔五地,父亲便会坐一个小时的公交车为我送来他种的菜,就跟他几年前奔波着给妹妹家送菜一样。父亲有我家的钥匙,每次送菜,他都不会提前打电话,怕影响我们上班。每一次,父亲总是放下菜就走了,因为他还得掐算着上幼儿园的小侄女的放学时间往回赶。
父亲这一生,在卖菜、种菜、送菜间忙碌奔波。他种的菜,就算只是用白水煮着吃也是极鲜美的。因为那菜里有父亲多年来为生活打拼的付出,更有他对我们深深的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