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德阳这个随处可见机器、厂房的城市中游走,会产生一种别样的感觉。无论是中国二重、东方电机厂、东方汽轮机厂,还是已经消逝或转型的耐火材料厂、东方电工厂等,都带着一股独有的金属气息,能唤起人们有关三线建设的美好记忆。
她,1943年7月生人;她,1943年9月生人;他,1940年7月生人。他们曾经风华正茂、意气昂扬,说起在德阳二重厂上班的那些日子,话密语快,滔滔不绝。
李化池与车间同事的合影
李化池当年在德阳家中的留影
第二重型机器厂建厂开工典礼 资料图
仲兆凤(前)退休后在街头巡逻
进厂之初的仲兆凤
从东北到四川
老家在河北的李化池,1954年跟随父母前往黑龙江省齐齐哈尔市,在齐齐哈尔富拉尔基的第一重型机械厂参加工作。
1966年8月,响应国家号召支援三线建设,李化池与爱人带着3个月大的儿子,从东北坐上绿色铁皮火车,辗转千里,来到四川德阳二重厂的铸造分厂模型车间,成为了一名模型工人。
李化池的爱人当年技术好工作认真,在一重厂里是一名技术骨干。抽调到二重厂后,他所在的车间主任舍不得,开始不愿意放他走,是厂领导做工作后才让他离开的。当时,他手里带着几个徒弟,徒弟听说师傅要去四川支援三线建设,愿意跟着他,也一起来到了德阳。
到了德阳后没有住房,他们就住在三楼大走廊旁边过去的一间15平方米的办公室里。李化池一家三口、徒弟三人,睡觉都在一张大床上,怕3个月大的儿子被挤着或掉下床去,只能让儿子靠墙睡觉。
那时,建设者们工作热情高涨,物质生活要求不高。大家住在一起,在走廊上用蜂窝煤炉子自己动手做饭,谁下班早,就先揭开蜂窝煤炉子的盖子,把饭做上。人多热闹,也没有觉得有什么困难是不能克服的。
那时儿子只有几个月大,厂里幼儿园托儿所不收,李化池两口子分身乏术,车间里的德阳本地人就为他们介绍了一个住在厂区附近的四川大嫂来帮忙。为了上班,李化池把孩子的奶断了,孩子靠吃米糊过日子。
以李化池的工作能力,她本来可以在办公室上班,工作也会相对轻松许多。但她原来的想法是到车间去上班,粮食的定量要高一些,如果每个月粮票用不完,还可以节省下来,寄回东北补贴一下老家的父母与弟弟、妹妹。
最终,李化池还是选择到模型车间当车工、铣工,按照图纸进行操作。那时,李化池已有好几年的工龄,既有技术还有丰富的经验,车间工段长也是从一重厂过来支援三线建设的,很了解她,就推荐她当了组长,手里带着十几号人。李化池的手下当中,有才进厂的学徒工,也有从附近农村招收的临时工。她除了做好自己手上的工作,也会带着学徒工做好小组的工作。
由于工作积极肯干、踏实、能吃苦、完成工作一点不掺假,车间里的生产任务交到李化池的手上,领导放心,她也因此年年被评为先进工作者。1983年,李化池光荣入党,后来又被选为工会女工委员,利用休息时间做女工工作,哪家有困难,家里有老人生病或者身体不好,她总会主动带着同事前去慰问帮忙。
上海来的女学生
仲兆凤,今年9月将满81岁。她是苏北人,1964年从上海机床厂技工学校毕业。毕业那年,上海机床厂要支援三线建设,许多有技术的师傅都去了四川,他们那一批毕业生也在1964年8月从上海前往四川德阳二重厂。
初到德阳,仲兆凤有些不太习惯。一到晚上,灯昏黄,路不明,勾起了她浓烈的思乡之情。虽然在上海的家并不富裕,但家里有父亲、母亲、弟弟、妹妹。到德阳那年的大年三十晚上,仲兆凤啃了个馒头过年,馒头还是冷的,就着一茶盅温开水才勉强咽下肚去。一个人在宿舍里哭的她,引得好几个人一起蒙着被子哭,最后还是带队干部过来安慰,才抚平了大家的情绪。
后来,这名带队干部成了仲兆凤的爱人,他学习的专业是热加工,而仲兆凤的是冷加工。离开上海时,他曾三天两头去仲家通知事情,仲家妈妈瞧他是个实在人,就委托他照顾自己的女儿。就这样,“一阵子”成了“一辈子”。
仲兆凤才到德阳,被安排在德阳技校当实习带教老师,教学生,示范钳工、车工等工种的工作。一年后因为工作要对口对行业,她被调入二重厂工具分厂,学生们舍不得这位年轻的好老师,拉着她的手不让她离开。
调入工具分厂,要安装机器,先得挖土方。这一般是男同志的活儿,她是女同志,也每天挑箩筐扛锄头挖地,一点不娇气。在车间入团后,还当上了团支部的宣传委员,喜欢唱歌跳舞的她,感觉自己“英雄有了用武之地”。
那时,仲兆凤组织青年工人排节目,在节日和厂里有大事时,在舞台上进行演出。平时带领青年工人积极工作。后来,她又担任了车间工会主席。除了做自己手中那份工作,仲兆凤还要管职工们的家长里短,去重庆去成都看望职工家属。
1985年,仲兆凤学会了剪头发。她利用休息时间,为本车间的工人免费理发,也为左邻右舍的老人、孩子、女同志剪发。这件事一做就是30多年。
他走了锦江宾馆的红地毯
赵守远,1940年7月26日出生于德阳市中江县仓山镇会龙乡。
1970年2月,德阳二重厂到仓山招工,说二重是三线建设迁来的厂,是国家重点工厂,赵守远动了进厂的心思。经过审查与面试,终于顺利进入二重厂。
进厂后的赵守远被分到炼钢车间当瓦工,由师傅带着。师傅是上海人,比他大不了几岁,说着一口上海普通话。同时进厂的其他几个人,有的听不懂上海普通话,当了8年兵的赵守远,接触过天南地北的人,自己会说普通话,也听得懂师傅讲的话。
1971年,赵守远当上了炼钢车间机修工段的支部书记,除了日常上班,党务工作也做。1973年,炼钢车间调他当车间团支部书记,从机修工段党支部书记到炼钢车间团支部书记,肩上的担子也重了。
那时,为了完成任务,赵守远和同事们经常加班。组织青年突击队,把一批年轻、技术好、体力好、有上进心的小伙子聚在一起,定点定时完成某项任务。赵守远记得,当时铸钢车间完不成清砂任务,急得车间主任抓耳挠腮,青年突击队去了,把清砂工作干得热火朝天,推小车,拿铁锹,抬箩筐……仅用两三个小时就完成了任务。
1974年,赵守远与职工黄富生一起代表二重厂,参加了四川省青年代表大会,他们都是厂里树的典型。大会在成都锦江宾馆召开,这也是赵守远第一次走上锦江宾馆的红地毯。据他回忆,感觉红地毯很软很软,自己走上去的脚步很轻很轻。
1980年前后,三峡电站的发电机叶片需要二重厂冶炼的钢材,对钢材质量要求严格,原材料用的是不锈钢铬-13钢材,在冶炼过程中,投料、冶炼……其间要16个小时。赵守远和工人们一起,8小时一班连续工作,眼睛都不敢多眨几下。实在困了,就把肩头上的白毛巾扯下来,放在水龙头底下打湿,往脸上抹一把,仍坚持守在炼钢炉前。
在打造三峡电站用的2050闸机架时,使用的钢水量很大,一次性浇筑要用两百吨至三百吨钢水。当时车间有两台平炉,一台平炉一次可以冶炼60吨钢水,两台平炉的钢水加上也才120吨,远达不到浇筑2050闸机牌坊的用钢水量要求。
怎么办?大家集思广益,想出了加高平炉炉门的主意,又把车间的电炉也用上,经过技术人员计算,这样一来,两百多吨的钢水就可以一次性出自平炉电炉。那段时间里,赵守远与车间工人们一起,在车间里挥汗如雨,熬更守夜加班,平炉电炉的钢水有几百摄氏度的高温,车间里的温度也高,大家却都一声不吭,坚持了下来。
经过几天几夜的奋战,把平炉、电炉的钢水合浇,两百多吨的钢水,一次性浇筑闸机架成功。
闸机架成功浇筑后,轧辊的冶炼过程也十分复杂。轧辊用的材料是42-铬钢,钢材使用要去磷去硫。冶炼过程中,低温去磷,高温去硫。这是一项体力劳动,配料需要用料斗车装好,再用大吊车吊上去。去磷去硫要加石灰石、矿石等材料,一铁锹一铁锹往里面投料,还要用铁耙子将废料一耙子一耙子耙出来,工作过程异常艰辛。平炉前是几百至一千摄氏度的高温,工人们穿着厚厚的劳动布工装,头戴帽子,围着白毛巾,手上戴白帆布手套,汗水直流。
1988年,他们生产的2050闸机在三峡大坝顺利运行。
时光的年轮在岁月里行走,三线建设的故事在文字记载与口口相传的长河中流淌。曾经的记忆,铸就的辉煌,永不褪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