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一个多小时的飞驰,由湖南隆回开往长沙的G6469次列车稳稳停靠在长沙南站。待我慢慢整理好行李,走出车厢时,乘坐本次列车的旅客大多已经快速奔到了出站口。
就在我不经意抬头远望的瞬间,却看见从隆回过来同坐一趟车但在不同车厢的岳父,正逆对行色匆匆的出站人流,神情严肃地在前方车厢的车门旁望着我过来的方向。除了感到一丝意外,我迅速拉着箱子奔跑过去,大声地招呼道:“老汉儿(四川话,“父亲”的意思)!”
那天,他要往东回福建,而我要向西回四川。长沙南站,是我们共同中转的地方。原本想利用不在同一车厢而形成的时间差,下车时不碰面,减少一点岳父和女婿之间的尴尬,以便让他走他的,我走我的,但看着站在那里等候着我的他,我一时有点愧疚。
几天前,一家人从不同的地方来到隆回,共同庆祝家中长辈八十大寿。一家子分居祖国东西两地,一年到头难得相聚,除了重逢的新鲜和激动之外,交流中,多多少少也存在着一些不能立刻同频共振的生硬。
那种不适,可以追溯到很多年前。
那个时候,和女朋友交往期间,我一直未曾找到合适的机会拜访这位“未来”岳父。直到大学毕业两年后的春节,我才如愿第一次在福建见到了这位印象中神秘却必须见到的人。几经交流,严肃、话少、缺乏幽默感,成为了我对他的印象。
和自己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父亲相比,那一刻,我心里产生了一种感觉:眼前的人,是“别人的”父亲。
在隆回相聚的这几天,每当傍晚,风吹过绿油油的稻田,仿佛把人带回了没有空调但也不太闷热难耐的儿时夏日。一次次行走在乡间,行走在岳父的老家---320国道旁的小乡村,也因此有了更多相处的时间。我发现,岳父跟自己印象中的有些不一样了。
他眉飞色舞地讲起了过去的故事,我饶有兴致地倾听着。十多岁的时候,他便离开了隆回老家,从部队到军校,再回到部队,以及到地方工作,个中的林林总总,他早已习惯了报喜不报忧。
夜里退凉后,从前风光无限的国道320一侧,来来往往的客货车辆,不难让人看出隆回县东侧这个小乡村曾经的繁华。我和岳父相伴行走交谈,大车呼啸而过,斜眼一瞥,原本合身的衬衫已被他发福的身材撑得有些变形。也许,这就是岁月的痕迹。
小酌之后的岳父,更喜欢讲起儿时在老家充当“孩子王”的往事,那些曾经的街坊,有的老了,有的已经离开。说着这些,他站起身,走到老家院坝的菜园中,摘下一根条椒品尝。“甜,但不辣!”湖南人喜辣的风格在他身上展露无遗。
离开长沙南站的站台,我和岳父并排而行,并没有过多交流。他还坚持把我送到前往机场的磁悬浮车站进口处,才转身离去,等候进站换乘下一趟往福建去的动车。
就在我下意识回头的瞬间,我看见身高近1.8米的他,也扛不住滚滚人潮带来的吞没感。人群渐渐退散时,他挺拔地行走,像一棵孤独的松树,却也有着一种媲美亲生父亲的安全感和亲切感。
准备出发时,它让你对未知的下一站充满期待;旅途结束时,它让你对刚刚过去的一切感到几分怅然。的确,火车站,就是这样一个神奇的地方。
只希望,沿着铁轨奔驰而去的列车,依然满载牵挂。也希望,这份因儿女姻缘带来的亲情,越来越浓,渐渐不再被物理上的距离所阻隔和淡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