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得20世纪70年代末，我在村小读书。那时候小学只有一至五年级。学校是一个由六间土墙瓦房组成的三合院。每间教室都是土地板，黑板搁在靠墙壁的木架子上，除了一张教师用的教桌和十来张学生用的长桌子、长板凳，就没有其他设备了。“巴掌大”的操场，用黄泥土铺就，一到下雨天，踩上去就滑溜溜的。

每年“六一”儿童节，乡中心校都会举办大型庆祝活动，活动形式包括歌咏比赛、体操比赛或文艺汇演等，要求各村小必须组织队伍参与。中心校的每间教室都配备了电灯、电扇、录音机和风琴，让我们羡慕不已，总忍不住想多去看几眼，体验那样优越的学习环境。因此，我们每年都盼望着“六一”儿童节的到来。学校里的几位老师每人负责一个班级，虽然音乐和舞蹈并非他们的专长，但对庆祝活动却格外投入。每次活动前两个月，他们就开始精心筹备---一起讨论策划、挑选节目和队员，统一服装道具。每天利用一两节课的时间认真排练，直到儿童节那天前往中心校演出才告一段落。

我从小性格开朗，从不怯场，特别喜欢登台表演。记得三年级时，学校组建合唱队，唯独缺一个人打拍子。老师们在四五年级的学生中反复挑选，却始终找不到敢上场的人，最终这个任务落在了我身上。

试了试才发现，我个子太矮小，虽然胆子够大，但站在队伍前根本够不着指挥的高度。最后老师搬来一张木椅子让我站上去，这才当上了合唱队的小指挥。

我清楚地记得当时我们唱的是《四唱四美歌》和《学习雷锋好榜样》。每一次排练，我都先整队，喊“立正，向右看齐，向前看。”然后转身对着观众，用普通话朗诵几句，朗诵词是老师根据歌词写的，朗诵到最后一句“五讲四美开红花”，我张开双臂做了一个拥抱蓝天的动作。接着报节目名称：“下面请听第一支歌，《四唱四美歌》。”然后向后转身，注视着队员，举起双臂做一个打拍子的预备姿势，把全体队员的目光都集中在我的手上。

我轻轻点一下头，他们就跟着我的手势唱歌。一首歌既要合唱，又要男女生分组唱，还要左右两部分轮唱。老师没有给我讲2/4拍还是4/4拍，也许她们都不懂，只教我双手划“八”字。

不知从哪儿来的自信，我总觉得自己指挥的动作特别优美。一边轻声哼着旋律，一边卖力地比划着“八”字手势，完全不管同学们有没有跟上节奏。老师总批评队员们不看指挥，唱得参差不齐还老跑调。其实这真不怪我们---没有风琴定调，音准根本没法把握，跑调在所难免。就这样排练了近两个月，终于迎来了登台演出的日子。

演出当天，我们统一着装：雪白的衬衫配着鲜艳的红领巾，下身是笔挺的黑裤子，脚蹬白球鞋。家境好的同学自备服装，条件差些的就四处借，实在借不到的，就用颜色相近的衣服凑合。可那时候农村人穿白衬衫的实在不多，想借都找不到地方。老师们二话不说，把自家所有的白衬衫都带到学校，临时借给需要的同学。衣服或大或小、或长或短都不打紧，只要颜色统一就好。临行前，老师再三叮嘱：“到了中心校要好好表现，为学校争光！”一路上，我们像一群欢快的小麻雀，叽叽喳喳说个不停，心里既紧张又兴奋。

当我们到达中心校时，操场上已经汇聚了来自12个村小的老师和同学，把操场挤得满满的。操场四周插着彩旗，中间的舞台已经搭好，舞台前摆放着一张课桌和一台风琴，课桌上放着一个收录机。我们听着广播里大声播放的歌曲，顿觉热血沸腾。

文艺汇演在热烈的掌声中拉开帷幕。开场便是中心校精心准备的花环舞表演，节目十分精彩，让我大开眼界。接着，各村小按照抽签顺序轮番登场：有的班级合唱气势磅礴，有的同学独唱声情并茂，还有精彩的舞蹈、幽默的相声小品，甚至别出心裁的扳手劲表演，节目形式之丰富让人应接不暇。

合唱队即将登台时，原本活泼的同学们突然都紧张得安静下来。我挺直腰板走上舞台，像个小大人一样，用最洪亮的声音完成整队、朗诵和报幕。这次演出格外不同---有专业的音乐老师为我们进行伴奏。我全神贯注地跟着前奏打起拍子，完全忘记了紧张。同学们也都超常发挥，歌声出奇地整齐嘹亮。短短几分钟的表演转瞬即逝，我们在一片掌声中圆满完成了演出。

那时的儿童节，虽然没有精美的礼物、新奇的玩具，也没有相机记录下这珍贵的时刻，但那份纯粹的快乐却永远定格在我们的记忆中。站在舞台上的自豪感，和同学们齐心协力的默契，就是最好的节日礼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