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露从今夜白,月是故乡明。”这轮皎洁的明月,承载着诗人对故土亲人的无尽思念。自古以来,故乡就是每个人生命的根基、心灵的归宿。对我而言,记忆中最明亮的画面,是家乡那层层叠叠的梯田---它们像一面面明镜映照着我的童年,又如一轮明月,温柔地照亮我成长的每一步。
我的故乡横山,坐落在渝黔交界处的崇山峻岭之中。无论是儿时嬉戏玩耍,还是求学时走过的每一条小路,都蜿蜒在层叠的梯田田埂和灌溉水渠之间。
这片梯田的灌溉系统,要归功于20世纪70年代轰轰烈烈的农田水利建设---从堰坝大队制高点的堰坝水库引水,闸门处的水渠如血脉般延伸,编织成一张四通八达的灌溉网络,滋养着大队的每一块梯田。
记忆中,当料峭的春寒还未完全褪去,带着丝丝凉意的春风刚刚掠过田间,勤劳的乡亲们便已开始为春耕忙碌。各生产队通过抽签决定灌溉顺序后,就会派人守在水渠旁,眼巴巴地望着清澈的水流沿着沟渠,一路欢快地奔向自家田地。
那会儿,最开心的要数我们这些孩子了。我们学着大人的样子,一本正经地蹲在水渠的缺口处,手里紧紧攥着竹编的撮箕。不过我们可不是来防人偷水的,而是眼巴巴地盯着清澈的水流,就等着鱼群经过。每当看见银光闪闪的鱼儿成群结队地游来,我们便手忙脚乱地把撮箕往水里一插,然后迫不及待地提起来---有时能捞到活蹦乱跳的小鱼,那种惊喜劲儿,现在想起来还让人忍不住嘴角上扬。
春水灌田后不出几日,梯田间便热闹起来。村民们“嘿哟嘿哟”地赶着老黄牛,沉重的犁铧翻开黝黑的泥土,不时带出扭动的黄鳝和泥鳅。这时我们这群孩子又有了新乐子---挽起裤腿就跳进刚犁过的水田里,双手在泥浆中摸索着追捕这些滑溜溜的小家伙。泥鳅在指缝间钻来钻去,黄鳝扭动着身子想要逃脱,溅起的泥水糊了满脸满身。可我们哪顾得上这些,只顾着为每一条到手的战利品欢呼雀跃。那种纯粹的快乐,带着泥土的芬芳,是长大后无论如何都再难寻回的童真滋味。
田埂上,荠菜、折耳根、野葱和鱼鳅蒜纷纷冒出新芽。我们挎着小竹篮在田埂间寻找野菜,每挖到一丛鲜嫩的折耳根或翠绿的野葱,都像发现了宝藏般欣喜。母亲总会把这些野菜蒸在饭里作为奖励,那鲜美的滋味至今难忘。
春深时节,桑树枝头挂满红紫的果实,我们攀着树枝大快朵颐,直到唇齿染紫、肚皮滚圆才罢休。
盛夏骄阳下,稻浪翻金时,我们趴在田埂上拨开地瓜藤,寻觅熟透的野地瓜。轻轻咬破薄皮,甘甜的汁水瞬间溢满口腔,芬芳直透心脾。
秋收时节,大人们挥汗打谷,我们挎着小竹篓紧随其后。每捡满一篓稻穗倒入谷仓,就在长辈的夸赞声中,欢天喜地继续在田间搜寻遗落的金黄。
去年,怀着浓浓的乡愁,我带着妻儿重返故里。可惜由于特高压线路建设,昔日的梯田早已退耕还林,化作一片葱郁山林。那些层层叠叠的梯田,如今只能永远定格在记忆里;那个梯田深处的故乡,也唯有在追忆中寻觅。
然而我深知,无论漂泊何方,无论岁月如何更迭,那片孕育我童年、承载乡愁的土地,永远是我心底最温暖的归宿,如同树木的年轮,深深镌刻在我的生命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