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步在凤凰花盛开的攀钢厂区,眼前的景象令人心旷神怡:高耸的厂房巍然矗立,绿树丛中鸟儿自由飞翔,青翠的植被生机盎然,工人们脸上洋溢着阳光般灿烂的笑容。
我沿着轨梁厂门前的林荫大道向西走去。道路两旁,火红的三角梅热烈绽放,凤凰花瓣随风飘舞,这满眼的粉红竟让我心头泛起一丝感伤。唯有那些挺拔的木棉树,褪去满树红花后,又迅速换上翠绿的新装,像忠诚的卫士般环绕厂区,守护着这座钢铁家园。
忽然想起多年前和父亲在指挥楼门口看电影的夜晚。那时空气中总飘着刺鼻的硫黄味,浓重得让人几乎透不过气。此刻我倚着一棵木棉树,望向煤化工公司的方向---焦炉上空不再黑烟滚滚,空气中也不再弥漫着难闻的气味。湛蓝的天幕下,几只鸟儿自在盘旋,若不是特意走近高炉和轧机,几乎听不见机器的轰鸣。
从聆听父亲讲述钢铁往事,到如今扎根这座被钢铁浸染的城市,三十载光阴竟如白驹过隙。年少时,我总不解父辈们对钢铁的那份执念,直到目睹他们依依惜别时眼中的不舍,直到自己也成为攀钢的一员,才终于懂得:唯有真正在钢铁洪流中淬炼过的人,才能品出钢铁的滋味。那些曾与父亲并肩转业、支援三线建设的老战友,即便在生命最后的时光里,心心念念的仍是修了多少铁水罐、炼了几炉好钢。钢铁不仅实现了建设者们的梦想,更用它的坚韧与火热,感动着一代又一代人。
在连铸转盘旁值守的时光,总是显得格外漫长。阳光穿过道口房外两棵香樟树的枝叶,在钢轨上投下斑驳的光影。我斜倚在树荫下的长椅上,半眯着眼睛注视着道口来往的行人车辆,随时准备着为他们抬起或放下栏杆。
当班的工友已经换了两拨,可距离下班还有好几个小时。工作间隙,我偶尔会踱到旁边的小花园里,嗅一嗅盛开的夹竹桃的芬芳、有时恍惚间,觉得自己就像角落里的一株树,静静感受着四季更迭,在这份恬淡中自得其乐。
每当钢花飞溅时,我总会想起那些离开的人。那年细雨蒙蒙的清晨,我正将通红的钢水倒入三号转盘,母亲的电话突然响起:“快回来吧,你爸走了。”我呆立在转盘前,看着飞溅的钢花在雨中闪烁,泪水混着雨水滑落。恍惚间,我仿佛又看见父亲开着蒸汽机车运送钢锭的身影---他顶着高温,汗水浸透工装,却始终紧握操纵杆的专注神情,永远定格在我的记忆里。
如今的厂区正焕发着崭新的生机。从钢水区到连铸转盘的铁路沿线,变化悄然发生:原先那一排小叶榕被移走,取而代之的是崭新的除尘设备;原料库外围加装了塑钢瓦顶棚,彻底解决了汽车卸货时的扬尘问题;厂区道路拓宽翻新,门岗地面铺上了光洁的瓷砖。
最引人注目的,是门岗处那块镌刻着“艰苦奋斗,勇攀高峰”的花岗岩雕塑,以及两侧盛开的百余株玫瑰。粉红与深红的花朵竞相绽放,阵阵花香扑面而来,让人仿佛置身于一座精心打造的花园。这些改变,让钢铁厂区在硬朗的工业气质中,平添了几分柔美的生机。
与机车司机追忆攀钢往事时,我们谈起在钢铁岁月里的欢笑与荣光。如今,当我们这代人即将退休,孩子们也将展翅高飞时,才真切地感受到时光的流逝。
回望与钢铁相伴的三十载春秋,我们无怨无悔;追忆在这片热土上挥洒的青春,依然热血沸腾。刚退休的老友嘱托我多写写我们这代人的故事,可我觉得,更动人的篇章正在由新一代钢铁人续写。我们承接着父辈的薪火,而新入职的年轻人们,才是钢铁未来的希望。
此刻,望着天边绚丽的晚霞与飞溅的钢花,看着迎面走来的朝气蓬勃的年轻面孔,我的脚步不自觉地轻快起来。父辈们战天斗地的身影、我们这代人扎根钢铁的青春,一幕幕在脑海中闪现。无数人将最美好的年华献给了这座钢铁之城,而新一代钢铁人必将在这片热土上,谱写出更加辉煌的现代钢铁传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