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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母亲是一位普通的农村妇女,她这辈子最了不起的事,就是在父亲早逝后,独自把我们兄妹三人都供到大学毕业。在老家,提起她,没有人不竖起大拇指称赞。
我们兄妹三个都出生在二十世纪七十年代。后来,我们陆续到了该上学的年纪。三个孩子同时读书,学费成了一笔不小的开销。可母亲手里除了几亩承包地,没有别的收入来源。为了凑齐我们的学费,她只能在这几亩地上动脑筋、想办法。
母亲想出的办法是种蔬菜。于是,她把大部分的承包地都用来种菜,甚至连房前屋后的边角空地也不放过,全都开垦出来,变成了菜园。
母亲深知,卖菜讲究一个“早”字。刚上市的时令菜,价钱总要俏上几分。她深谙此道,于是把每一个农时都抓得极紧。
节气一到,她便忙着育苗、移栽、施肥、除草,每一个环节都做得一丝不苟。母亲种的菜种类很多,她总是一趟趟往地里跑,一畦一畦地察看那些菜苗,眼神温柔得像在注视自己的儿女。
莴笋、番茄、辣椒……一茬接一茬,沐着晨露与阳光,在地里欢实地生长。就这样,母亲手下的菜地几乎从不间断,一年四季都有新鲜的蔬菜可卖。
赶集的前一天傍晚,母亲总会从地里摘回满满一大堆蔬菜。第二天,天边刚泛起鱼肚白,她就起身忙活起来。
在昏黄的灯光下,她仔细地整理着每一棵菜,耐心地摘去老叶、坏叶,直到它们都显得水灵光鲜、干干净净。严冬时节,一大堆蔬菜整理完,她的手指早已冻得僵硬发木。
匆匆吃过早饭后,母亲便挑起那满满一担蔬菜,动身赶往集市。
母亲常去的集市规模很大。每逢集日,街上便人流如织。蔬菜区就在一棵老榕树旁边,母亲的担子刚一落地,老主顾们便陆续围拢过来。她的菜水灵干净,往往不消多久,就会被一抢而空。
当然,偶尔也会遇上行情冷淡的日子。这时,母亲便不辞辛苦,挑着担子一个饭店接一个饭店地去询问、推销。等所有菜都卖完,常常已是日过晌午。尽管饥肠辘辘,她却从来舍不得掏钱给自己买一个烧饼。
母亲还在坡地上种了许多冬瓜和南瓜。等到瓜熟蒂落,她便将它们摘回来,堆得半间屋子满当当的。母亲就用这些瓜,再拌上整理蔬菜时剩下的边叶老帮,一年能养出好几头大肥猪。
母亲的勤劳与坚韧,深深影响着我和弟妹。我们先后考上大学,走出了农村。而母亲,却在岁月里熬白了青丝,落下一身病。我们说接她到城里生活,她总是不愿意,依旧守着菜地,只是种的面积和品种都少了许多。母亲说,只要还和蔬菜打交道,她心里就感到格外踏实。
每年春节,我们都会把母亲接到城里过年。可年一过完,她就惦记着回乡下的家。才放下行李,便迫不及待地去看她的菜地。
那些冬天种下的莴笋、白菜、豌豆尖……大多已经长出了花苔,眼看是吃不上了。我看着可惜,母亲却乐呵呵地招呼邻居们,把菜收去喂猪。她说,地不等人。腾空之后,她又立刻忙着备种,准备播下春天的菜苗。
有一次,我陪母亲回到她从前常去的那个集市。她静静地站在那棵熟悉的老榕树下,久久没有离开。
我知道,她是在回想当年在这里卖菜的岁月。那些年,她挑着担子赶来,是为了一家生计而奔波,心中装的是沉甸甸的压力。而今,集市依然人潮如织,她却什么都不用卖,也什么都不用买,只是站在这里,与自己那些艰苦而坚韧的岁月,安静地重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