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如黑纱般一层层笼罩着,天色渐渐暗下来。按照老家人的习惯,要安顿好鸡鸭牛羊,才顾得上做晚饭。我昏昏欲睡,若非母亲偶尔的叫唤,早已做起了美梦来。
突然,耳中听得“哧---”的一声长响,心里一阵窃喜。那声音来自爷爷家的厨房,分明是炒完臊子后掺水入锅,一冷一热短兵相接而致。由于一天的劳累,省时省力的面条成为家乡人民首选的晚餐。
我连忙站起来,像兔子一样窜出去,不惧黑暗。跑到爷爷家的厨房里,第一眼便看见了灶头边上的那只小碗;再近两步,就能看见碗里的肉粒。我不禁咽下一口口水。
这是爷爷的习惯:每次做臊子都会预留一些焙成金黄色的肉粒,称之为“油渣子”。久而久之,每晚我必定前去“探班”。他刚盖好锅盖,连碗带筷递给我。我接过来,赶紧夹一粒送入嘴里,酥脆鲜香,滋味美妙,火候刚好。早一分则不脆,迟一分则太硬,皆非上乘之味。食罢,抹了抹嘴巴,又一溜烟地回到自家厨房,面对饭碗,已吃不下许多。
过去,爷爷知我爱吃饼干,每次参加婚宴,总会带些回来。早晨醒来,见桌上有美食,连忙爬起来,坐在床上开吃,昨夜的美梦终于成真。
因为学业,我只有寒暑两假才能长住家中,无论避暑还是御寒,哪能少得了零食。夏日傍晚,热气未退,我从爷爷那儿央求到一元钱,到商店买冰淇淋,边走边吃。到家时,冰淇淋吃完了,身体凉快了,心情也舒畅了。后来,爷爷会主动买些冰糕回来分给大家。在它们的点缀之下,夏天似乎并不那么酷热难当。
而寒假的零食则主要集中在过年那段时间。爷爷一直负责主持年货的采购,且总能制造很多惊喜。自集市归来的爷爷就像一位魔术师, 从口袋或背兜里变出很多我们没见过、更没吃过的糖果,令大家垂涎欲滴。可惜只能望梅止渴---它们是春节的伴侣,会被藏在十分隐蔽的地方。到了大年初一早上,我们除了惦记新衣服,还为这些小零食牵肠挂肚。即使刚吃过了丰盛的早餐,也想要再吃上一颗糖果。
时光流转,我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已经不再吃油渣子。或许是某一天,爷爷照常留了,我觉得不那么可口而剩下了不少?也许是我直言“不好吃”?鲁迅曾说他在久别之后尝到儿时在故乡所吃的蔬果,感觉不过如此,“惟独在记忆,还有旧来的意味留存”。我也有这样的感受,回想起那些爷爷亲手制作或购买的零食,舌尖上依然留有余香,回味无穷。它们处在特定的时间、特定的环境里,由特定的人所呈现,所以对其生出了一份化不开的浓情。一旦只作为食品本身而存在,自然就“不过如此”了。
食品并非唯一,爷爷爱我之情却是独一份。这份爱,深深地隐藏在日常生活里,没有修饰的言语,当时的我并不能完全体悟。如今,仔细思量,才豁然开朗。虽然爷爷已经不在,可他的爱却不会付诸东流,必将一代代传承下去,成为一笔宝贵的财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