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盐亭女婿三十多年，头一次去妻子老家，竟然是因为“母猪壳”的缘故。

我印象里的盐亭就是一个模模糊糊的影子。从跟妻子谈恋爱开始，经常听老岳父提起他的老家，但大抵都是一些旧事，从来没有听他说起过，盐亭还有一道称作“母猪壳”的美味河鲜。

公开资料上讲，“母猪壳”学名叫鳜鱼，是盐亭当地独有的野生小桂鱼，唐诗里的“西塞山前白鹭飞，桃花流水鳜鱼肥”，这鳜鱼说的便是它。盐亭县两河、毛公一带的河水清澈，水质良好，“母猪壳”就繁衍生息在这条梓江河的岩坎石缝之中，白天睡大觉，夜间才出来觅食活动。河里的鱼本就不多，也不大容易捕捞，随着知名度不断传播开来，这“母猪壳”也就显得愈发金贵了。

两河镇上的这家饭店是典型的四川家常风味，听同行的朋友介绍，饭店的菜品做得很有特色，“母猪壳”更是饭店的招牌菜。

趁着同伴点菜的空隙，我找到饭店老板，说想看看“母猪壳”到底长什么样子。老板带我进到厨房，从一旁的水池里麻利地捞起来几条，那鱼在网兜里激烈地扑腾，溅起一片片水花。

凑近去细细地看，鱼的个头都不大，也就巴掌大小，尖嘴巴小脑壳，身体厚厚扁扁的，很有肉头，没有鳞甲的身上长满了不规则的黑褐色花斑，短小的尾鳍有力地上下煽动着。

我问老板，这鱼为什么取了个“母猪壳”这样奇怪的名字，老板笑言说她也不清楚，反正从小就听老辈子们这样称呼，可能因为鱼的样子长得丑，名字也就取得丑吧。

她这么一讲，我才发现，撇开体型、花纹不说，光看这鱼尖溜溜的嘴巴，下唇又长又翘，比起上唇要冒出去很多，像极了俗称的“地包天”，确实称得上丑。

饭店师傅的手艺还不错。凉拌牛头皮、凉拌马齿苋、豆瓣厚皮菜、清炒茄子丝、风干鸡、回锅肉……上桌一样，吃光一盘，风卷残云，畅快淋漓。不过，这些都只能算作是开胃菜，大家都眼巴巴盼望着那名字并不动听的压轴美味尽快亮相。

随着一阵欢呼，一大盘“母猪壳”隆重登场。巴掌大小的“母猪壳”横七竖八地躺在红亮诱人的汤汁中间，面上还撒了一大把绿油油、白生生的芹菜叶和葱节子，红白绿的搭配让人眼前一亮，麻辣油香的气味让人垂涎欲滴。

见众人按捺不住，兴奋躁动，我赶紧喊道：“莫慌，莫慌，等我先照几张像！”哪还有人理会我，大家一人一条鱼夹进碗里大快朵颐。

如果想要费心费力描述“母猪壳”的味道，那多半是自讨苦吃，我只能说的确名不虚传。这鱼的肉质肥厚绵韧，除去背脊上的一根主刺，便少有短节开叉的小刺了，细嚼起来，鱼肉的肌理口感有些类似耗儿鱼，但远比耗儿鱼细嫩鲜美得多，虽是细嫩，却又不像嫩豆腐那般入口即化，连着几口吃下去，只觉得嘴皮发粘，想必这鱼肉里富含胶原蛋白，营养丰富。

一轮吃下来，盘中早已不见“母猪壳”的踪影。请师傅端盘回灶房，加些魔芋、藕片、青笋、苕粉、面鱼儿之类的进去，青白灰褐的配菜被浓烈醇厚的汤汁浸泡着，油润饱满，浓香四溢，引得众人又是一阵碗筷忙乱，停不下嘴来。

待桌上盘清菜尽，各人面前都只剩下一堆显眼的鱼骨，大家这才松了口气，开始意犹未尽的赞叹“母猪壳”的味道，先前议论最多的这鱼为什么叫作这个奇怪的名字，一时间倒没人再去深究，好像这个问题已经不重要了。相对不大中听的名字，“母猪壳”鲜美的滋味着实让人难忘，这是乡土的味道，也是家乡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