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所说的大院,是上世纪70年代的邻水县商业局大院。大院虽然不大,但它是我儿时的全部世界,承载着我年少的过往,也承载着一个时代的过往。
大院四周有高高的围墙,呈凹形两层楼的砖瓦房,中间是办公室,两边则是家属区。房前的水泥地,屋后自然生长的野草地是大院的延伸和呼吸,更是生活在大院里的孩子们的乐园。
让我印象最深刻的是,我们大院拥有一台珍贵的黑白电视机。这台黑白电视机,在当时引起了不小的轰动。那是大院里每个大人、孩子至今提起都有的骄傲,也是我人生最高光的时刻。我今天会讲故事的本事,全得益于那些年每个夜晚利用电视机追剧,白天被院里院外一大帮孩子围住反复讲述演练而来。
记得第一次看电视的盛况,那天下午,五金公司的张科长早早地安排人手在大院搭上了高高的桌子,几个人合力把那众望所归的宝贝从纸箱里搬出来,小心翼翼地放在桌上,能干的张科长对电视机进行着各种调试:一会按开关,一会拧频道,一会拉天线……院里的大人和小孩第一时间搬上自家的凳子占据最佳位置,把那小小的四方形的铁家伙围个水泄不通。许多外单位和街上拥来的市民,被早有预见的单位保卫科值勤人员堵在门外,他们踮起脚尖、伸长脖子向里张望,恨不得在院里马上抓到一个自己的熟人或亲戚。
我的好朋友,隔壁院盐业公司的毛毛,在门外急切地跳着对我招手呼喊,我无能为力地瞟了瞟门口笔直站立的保安,只能假装没听见,识趣地往人堆里钻。
等到天终于黑了下来,电视机屏幕在一阵滋滋声中有了影像,一大群人围着小小的电视机或站或坐,难捺激动的心情。那时的人们没有安静观影的习惯,看电视嘛,就是个众乐乐的娱乐,当然要热闹。随电视剧里故事的进程大家七嘴八舌,有学舌讲台词的、有猜接下来故事情节的、有愤怒大骂故事里的坏人的、有伤心地为角色哭泣的,甚而,还有人因为对故事有不同见解发生争执……
记得那时看的第一部影片,依我们今天的欣赏水准来看,情节缓慢拖沓,故事乏善可陈,但彼时彼刻带给我们感官与心灵的震撼,远超今天不少的大片。
所有大人讲故事都有此损招,在紧要关头总会“且听下回分解”,电视机也好像深谙此道,总在情节攸关之际,声音滋滋胡乱做响,让大家听不清任何人物对白;画面随意抖动,角色的身材错位五官扭曲,或者干脆白茫茫一片下起“大雪”。张科长急得直冒汗,一会摆弄电视机方位,一会抽缩天线,一会敲打机壳……我们一边抱怨,一边耐心地等待,并煞有介事地分析:是电压不稳,是室外在吹风……
时光飞逝,是什么时候大院消失了?随它一起消失的还有我快乐的童年,可那些大院里的故事,却在我的记忆里,一直都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