鹅肠草虽然平凡,却有着人们无法想象的生命力。一年四季,在城中的窗台上、村庄的田野里,经常见到充满生机和活力的鹅肠草。每次,它都披着盛装,在阳光或寒霜下抖动葱茏的身躯,张开它热情的怀抱迎接我,送给我久违的暖意。见到它,好像久别重逢的老友,感到格外亲切。
鹅肠草,又名鹅儿肠、鹅肠菜,是农家人养猪最常用的天然饲料之一。儿时,每天放学后,我把书包往家里一丢,约上几个要好的发小,背上背篓,拿着镰刀到陌上找猪草。
我们一路走,一路寻找猪爱吃的草类。房前屋后、坡上坡下、田间地头,鹅肠草从泥土里探出头来,翠色欲流,把村庄渲染得绿汪汪的。我找了一块靠近冬水田、有点阴凉的菜地,蹲下身子不停地拔。不一会儿,背篓渐渐冒了尖。随后,大家伙放好背篓,执着于原野上无拘无束的时光,直到父母的呼唤一声接着一声,一层连着一层,不断在村庄里回荡,才恋恋不舍地返回家中。
时间久了,小伙伴们不仅能叫出每一种草的名字,还了解了它们的功效和性能,知道了猪的喜好。在后来的打猪草中,我们专挑猪喜欢吃的鹅肠草、蒲公英、野苋菜、清明菜等草类。这些草不仅可以喂猪,人也可以食用,一举两得。
城中的房子,面向街道,窗台正好朝着东方。每天清晨,太阳从街对面的楼上升起。于是,每天的晨光便是从窗台上花盆里鹅肠草的茎叶间透出来的。这时,我或躺在床铺上,或坐在藤椅上,看到静谧的夜色渐渐地从茎叶间消失,鱼肚白的天空,从茎叶间透露出来,渐渐,越来越明亮。稍一会儿,天上的云彩泛出红光,越来越艳,越来越亮,把整个房间映成了红色。新的一天,从鹅肠草上落到了家中。
我常常爱在这时候,站在窗前,冥想村庄与晨光创作的一幅幅美丽图画。宁静晨曦下,农家人洒下一路“吱嘎”和“哐当”声,唤醒梦中沉睡的大地。顷刻间,此起彼伏,村庄醒了。男男女女踩着露珠,挑着水桶来到井边,开始了一天的忙碌。
炊烟升起,村庄披一身晨光,日渐红光满面。农家人三三两两,扛着锄头和铁铲,行走于田垄之间,东铲铲、西挖挖,乐而忘归。
旱田的再生稻怀抱沉甸甸的稻穗,没有了夏天喧嚣的章节,飘散了骨髓里遥远的呐喊,在青翠茂盛的鹅肠草掩映里,俯身泥土,穿越到千万年前的起点,不断演绎新的稻作起源。垄上的油菜一株株矗立着,错落有致地站满了整个村庄,繁衍成生命的景观,铺陈丰收的喜悦。
在我的记忆中,鹅肠草还有一段和青春有关的故事。6月的乡村,空气干燥得像火苗,舐着人的皮肤热辣辣的。琴是江边的“土著”,负责带领我们到江滩纳凉消暑。她安顿好大家转身离开人群,跑到附近的麦田,拔来一大把干枯的鹅肠草铺上,示意我坐下。环顾四周,独一无二的关照让懵懂的青春闪耀着紫色的梦,流恋于清凉鹅肠草中的融融暖意。
琴与二姨是同街巷的邻居,居街尾。二姨家是她回家的必经之地。大学暑假,我都会去二姨家小住,远远看着她从门前走过。二姨似乎猜透了我的心思,鼓励我邀请琴到家中做客,当时的我却用“同学而已”的理由搪塞了过去。年轻时候总是喜欢拿“同学而已、顺其自然”等词语来敷衍人生道路上的自卑和胆怯,却不想一转身已物是人非。
如今,唯有珍惜光阴岁月里让人温暖的瞬间,才是感恩过往、催人奋进的光束,时间会不断发酵,裂变成星星点点的无数个转身和迈步,绽放出新的温暖与光亮。
晨光,从鹅肠草上落到家中,迎来了多彩的一天。用心呵护、用爱浇灌当下,做一株平凡而不平庸的鹅肠草,温暖的瞬间定会充满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