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雪之夜，客厅门窗紧闭，灯火通明，寒冷被隔绝在外。妻子掀开盖在身上的暖被，从沙发上起身，开门外出，去取忘在电瓶车上的东西。

妻子忙活了一小会，刚进门，“咦，有一只猫跟进了屋。”她冲着卧室里的我说道。床头正对着客厅，我抬眼一看，一只白猫慢悠悠地钻到沙发底下，盘起尾巴，舒舒服服地卧倒，看样子，它打算在这里好好睡一觉了。

我认识这只猫。几个月前，小猫出现在我家阳台下，一身纯白色，“喵喵喵”地叫着，像是在找人。女儿可来劲了，拉开窗户，隔着防护栏，拿来牛肉粒和熟骨头投喂它。听院子里的人说白猫是王姐家的，她收养了七八只像这样的流浪猫；也有人说，白猫是年迈的张大爷家的，看见过猫从他家里跑出来。

女儿和白猫的关系越来越亲密了。周末放学回家，她便放下书包去院子里找它。而我对猫的态度则是可以远观，不可以近玩，这种动物既灵性可爱，也有着不可预判的危险性。因此，我禁止她养猫，就连一位友善的女士有意想送她一只波斯猫，女儿也婉拒了。

既然小猫和我家有些交情，从常理来说，在如此寒冷的夜里我应该收留它，让其暂时得到庇护。小猫起先待在另一辆电瓶车上，看见妻子出门，一跃就跳到了她的电瓶车脚踏板上，随后跟她进了屋。

“就让她待在客厅里吧。”妻子说。我却执意赶它出去，妻子只能依从。妻子的动作很轻，没有使用晾衣竿等工具驱赶，轻轻地拍打着沙发边框。小猫有了反应，却不朝敞开的门外走，而是在沙发下和我们玩起了捉迷藏。

“哎呀，猫踩到粘鼠板了！”妻子一声惊呼。我赶忙下床到客厅查看。沙发靠近书房的角落放了一块粘鼠板，小猫的左爪以及后腿被牢牢地粘住了，正在奋力挣脱。

粘鼠板是强力胶剂，这只小猫才四五个月大，越挣扎粘得越紧。“咋办？”我也跟着慌了。我的初衷只是想让小猫离开而已，看见它遭此困厄，顿时有了悔意。从未经历这样的情形，我们蹲在它身边，一时之间竟不知怎么办才好。就在这时，小猫突然朝门口跑去，腿上仍粘连着粘鼠板。绝不能让它这样离开，否则在漆黑寒冷的夜里，它会有危险！

我和妻子连忙追赶过去，只见它也没有力气再跑，停在了楼梯间的地面上。“快去找把刀来，把它腿边上的板子割开！”妻子情急之下想出了主意。我连忙去厨房拿了把小刀，递给妻子。“这刀太锋利，会不小心伤到它，拿把钝的来！”我又去找了一把螺丝刀，却忘了放下小刀。小猫知道我俩的用意，任凭我们靠近它，眼神平静，没有一点幽怨和恨意。我按住粘鼠板，妻子则用螺丝刀一点一点推开它的爪子。小猫尝试奋力跳跃，无奈回落的时候反而粘住了更多的身体。

我得去找人帮忙！深更半夜，唯一能找的只有门卫老两口。我离开妻子和猫，向小院大门口疾走。还好，门卫大姐听我说完来由，表示愿意帮忙。更令人惊喜的是，等我回去时，眼前却是一幅岁月静好的画面：小猫乖乖地匍匐在妻子的脚下，已经脱险，那块粘鼠板丢弃在另一边。

小猫身上还有不少粘胶，扯掉了一些毛发，它也舔食过爪子上的胶，都会对它的行动和健康造成影响。我正在犹豫下一步该怎样妥善处理，门卫大姐却开始手脚并用赶它走。困了那么久，小猫没有发出过一丝叫声，一直用柔和的眼神看着我们。它一边回过头朝灯光里的我和妻子呼唤了一声，一边被动地朝黑暗深处越走越远，转过拐角……

原本，我可以温暖小猫一个夜晚，甚至这个寒冬；用更快更好的办法助它脱离粘鼠板；及时阻止大姐的动作，弥补自己的过失……可是，这些都没有发生。那一晚，我久久不能入睡，与一个弱小生命不对等的交集，使我想得很深、很远。

那晚以后，我一直在院子里寻找小猫的踪迹。前几天，门卫大姐告知我，早上才看见过它，活蹦乱跳，精神很好。我终于放下心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