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语有云:“犬守夜,鸡司晨。”寥寥几字就勾勒出一幅恬淡祥和的乡村图景。每次回到农村老家,漫步在熟悉的山村小道上,那份宁静闲适总让我恍然回到三十多年前,想起家里养过的那只灰毛土狗。
记得小时候家里条件不好,粮食总是不够吃。每次有人提议养狗,母亲就会念叨:“人都吃不饱,哪有余粮喂狗啊?”后来农村条件改善,家里的粮食渐渐多了起来,日子也越过越红火。等到再有人提起养狗的事,母亲便不再反对了。
关于那只灰毛土狗的来历,如今已记不太清了。只记得我们兄弟姐妹几个一起给它取了个吉祥的名字---“富财”。它生得机灵可爱,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尖尖竖起的耳朵,配上灰色的鼻头,格外讨人喜欢。我特意在老屋的外墙角落给它搭了个暖和的小窝。
狗最忠诚和通人性,这一点我深信不疑。至今仍清晰记得,每次放学回家,刚走到村口那条小路上,富财就会欢快地朝我奔来。它先是兴奋地扑到我身上,接着又蹦跳着往我腿上蹭,最后乖乖趴在我脚边,喉咙里发出“呜呜”的哼唧声,仿佛要把这些时日的思念都倾诉出来。我放下书包在屋里走动时,它就像个小跟班似的,我走进厨房,它跟到厨房,我去水塘边,它也跟到水塘边,那双湿漉漉的眼睛始终追随着我的身影,满眼都是说不尽的依恋。
每当我在煤油灯下写作业时,富财总会安静地蜷在我脚边,像个忠诚的小卫士。清晨去上学时,它必定一路相送,直到高庙山脚的公路才停下脚步,目送我远去的身影久久不愿离开。闲暇时分,我最爱带它去田野里撒欢。它奔跑起来像道灰色的闪电,浑身洋溢着蓬勃的朝气。放牛的日子里,我常把牛拴在树桩上,自己躺在草坡上望着远山出神。这时富财就会轻轻挨过来,端坐在我面前,用那双会说话的眼睛静静地望着我,仿佛在聆听我的心事,又像是要把它知道的田野趣事都讲给我听。
当夜幕低垂,村里人结束一天的劳作沉入梦乡时,狗狗们便接过了守护村庄的重任。万籁俱寂的深夜里,稍有风吹草动,我们家的富财就会第一个竖起耳朵,“汪汪”地发出警报。这叫声就像点燃了导火索,左邻右舍的狗儿立即响应,很快整个村子的狗都此起彼伏地吠叫起来,连邻近几个村落的狗也跟着遥相呼应。这时,被惊醒的大人便会披衣起身,拿着手电筒四处查看。那些心怀不轨的人见此阵仗,自然不敢轻举妄动了。
那时我和富财几乎形影不离,除了无法陪我进教室上课,其余时间大多都和我在一起,捡柴、弄菜、煮饭、放牛时,它的身影都会出现。
关于狗是否具有思想,或许难以定论,但它们拥有独特的记忆和深厚的情感却是毋庸置疑的。1992年春节前夕,当我身着军装从部队归来,刚走到家门口时,一只灰毛土狗突然欢快地摇着尾巴朝我奔来。它绕着我转圈,喉咙里发出亲昵的呜咽声,时而轻舔我的手背,时而轻咬我的军裤裤脚。这无声的问候胜过千言万语。我怔了片刻才恍然大悟---这竟是多年未见的富财!即便时光流转,即便我一身戎装,它依然一眼就认出了我。那一刻,我的心被深深震撼,情不自禁俯身将它搂入怀中,它温顺地依偎着,就像老友重逢时那个最自然的拥抱。
离别那天清晨,富财竟一路相随,一直送我到十里外的镇上车。当我和家人依依惜别时,不经意间瞥见它眼中噙着的泪光。那一刻,离愁别绪如潮水般涌上心头。
后来再次返乡时,却再也见不到那个灰色的身影。这个遗憾像根细小的刺,一直扎在心底最柔软的地方。时至今日,每当想起富财那双会说话的眼睛,那份毫无保留的忠诚,依然会让我心头泛起阵阵酸楚。
狗确实是上天赐予人类最神奇的礼物。在信息洪流裹挟着我们不断向前的今天,或许我们真该停下匆忙的脚步,蹲下身来,与这些毛茸茸的朋友共享片刻宁静。当你凝视它们清澈的眼眸,抚摸它们温暖的毛发,那些被快节奏生活掩盖的生活本真---信任、陪伴与无条件的爱,便会如涓涓细流,重新滋润我们日渐干涸的心田。这何尝不是一种穿越时空的智慧,提醒着我们回归生命最原始的感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