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声客藏蓝初心临溪河畔 树语千年慢炖一锅秋意情绪价值的魔力青山绿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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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274期:第04版 本期出版日期:2025-10-10

秋声客

潘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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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你是否也有这样的感觉:秋天并非只是日历上一个被标注的固定季节,它的到来总是悄然无声,却又伴随着一些细微的声响。

譬如,晴日里田垄上稻谷被银亮镰刀收割时发出的嚓嚓声,深夜里绵绵细雨轻敲屋瓦的清脆滴答声,凉风掠过竹林树梢时那缠绵的沙沙声,几片老叶悄然离枝、轻吻泥土的微弱声响。又有晴空一鹤冲上云霄时清亮的鸣叫,乡野不知何处传来的斑鸠咕咕低语,黄昏时池塘边蛙声渐缓、转为慢板的节奏,以及偶尔响起、已不再绵长有力的蝉鸣……当然,还有蟋蟀轻轻拨弄琴弦般的窸窣声。

我不知道,是秋天的手指为我们带来了这些属于这个季节的自然低语,还是这些美妙的声音召唤了秋天,让它就这样一步步走近我们?

北宋大儒欧阳修,千年之前那一晚灯下夜读,也是从一场风雨的异响中感触到时令转换的悸动:“初淅沥以萧飒,忽奔腾而砰湃;如波涛夜惊,风雨骤至。其触于物也,鏦鏦铮铮,金铁皆鸣;又如赴敌之兵,衔枚疾走,不闻号令,但闻人马之行声……”那场风雨,气势颇为浩然,令醉翁惊呼“异哉!”夜不成寐,浮想联翩,欣然命笔,一气呵成传世名篇《秋声赋》。意蕴深远的诗语,以“秋声”为引,抒发草木被风摧折的悲凉,延及更容易被忧愁困思所侵袭的人生。喟叹“百忧感其心,万事劳其形”,字里行间,引申出对时序更迭、万物兴衰、人生不易的感怀。

在纷繁的秋声里,蟋蟀的鸣叫显得尤为动听,别具一格。八月来临,当大地之上喧嚣了一整个炎夏的虫声逐渐低微、化作断续余音时,蟋蟀才清清喉咙,开始在田边草丛、溪畔石缝,或是人家的屋檐墙角,悠然长鸣。它将短促的音节织成绵长不绝的旋律,清亮、干净而悠远,带一点缥缈的意味和说不出的淡淡怅惘。这声音的气质,正与秋天的意境相契---蟋蟀,不愧为“秋声”最好的代言。

偶尔翻书悉知,蟋蟀的别称多达70余个。促织、寒蛩、蝈蝈、地喇叭、将军虫、土蜇、寒士…… 其中,最雅逸的称呼,当属“秋声客”。初见这三个字,心中一个激灵---实在太美了!自古以来,人们对小小蟋蟀情有独钟,它的身影和鸣啼化作曼妙的文学意象,频频闪现于《诗经》和唐诗宋词的篇章,释放着动人心弦的魅力。但是,在字里行间寻寻觅觅,却并未见到某位大家鸿儒有关“秋声客”的赐名。蟋蟀的这一风雅名号,是中国古典文学,尤其是诗词文化长期积淀的产物,是文人墨客关乎蟋蟀的集体艺术升华。

细细品咂,蟋蟀真是担得起“秋声客”这个唯美赋名。在金色灿烂的时令来临之际,作为“秋声”的代言者,它勇登舞台C位,以民谣的调韵,深情呼唤翩跹而来的秋天,真心赞颂秋日时光的寸缕美好。

悠长与短促浑然一体的啼鸣,已然不再是简单的虫吟,它化作凝练的文化符号和情感开关,具有神奇的穿透力和感染力。它让听者神思迷离,既从中感受到亲切、温暖、恬静、怀旧,又不可抑制地泛起些许悲愁、孤独、萧瑟。复杂细碎的情愫交织融混,令人同时陷入陶醉与怅惘。它的歌喉,并非一枝独秀的炫耀,而是大地秋声的引领。透过“唧唧复唧唧”,有众声和鸣。

乡野昆虫中,蟋蟀与人最为亲近。“七月在野,八月在宇。九月在户,十月蟋蟀入我床下……”读这样的诗句,知道早在先秦时期,我们的祖先就与这些小生灵建立了莫逆之谊。

儿时生活在川西平原乡村,每逢夏秋之交,院子里常有蟋蟀熟门熟路来“做客”。好些个夜晚,它们不请自来,躲在水缸边、灶膛下或我的床头,声音此起彼伏,弄弦一个通宵。这叫声一点也不恼人,反倒像是催眠曲。

与原野百虫一样,蟋蟀也是大地上来去匆匆的“客居者”,它们的生命周期相比蝉蛙等许多昆虫更为短暂,从卵生、若虫、成虫到肉身灭寂,大都只有三五个月时间。即便生命如此短暂,它们的一生却始终执着地追寻美好。除了练就清亮动人的歌喉,它们还将微小的身躯雕琢得令人惊叹:头盔、铠甲、双翅、锐利的勾爪、青铜质感的躯壳---看上去,俨然一位威风凛凛的将军。在有限的日子里,它们也会迎来浪漫的相遇与爱恋,赶在生命落幕之前完成交配、产卵,留下唯一的传承:那便是爱的延续。等不及唤寒春水、催黄秋叶,它们便悄然辞世,隐入永恒的太虚。

当“秋声客”不再歌吟,大地秋声也随之画上了休止符。冥冥之中,有一缕回音在原野上久久萦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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