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滋补的汤品 资料图
我生在北方,妻子长在南方。恋爱时聚少离多还没觉得,结婚后一家人生活在一起,才真切体会到南北饮食的差异有多大。
母亲在北方生活了大半辈子,她熬汤的首要标准是养生。每天一早,她便将新买的猪骨或牛骨焯水去腥,再加入黄豆、山药、莲子等食材,用文火慢炖。直到汤色清澈见底,入口温润妥帖,这一锅汤才算大功告成。
母亲总说,北方的汤绝非解渴的寡淡之水,而是养生的“药汤”。她深信食药同源,因而儿时我每逢咳嗽不适,她总会默默熬上一碗党参鸡汤,端到我面前,看着我一口口喝完。那碗汤里,盛满的是她无言的牵挂。而厨房里飘出的阵阵骨汤香气,也成了我童年最深刻的记忆---这些熟悉的味道虽静默无声,却总能在寒冬里,一次次驱散我所有的不安。
岳母煮汤,则完全是另一番景象。她追求的是色香味俱全,讲究一个快、浓、有脾气。她的汤,会放入竹笋、木耳、豆腐丁,再豪爽地撒上红油、胡椒,最后淋入蛋花。冬日里喝上一小碗,额头立刻冒汗,浑身湿气荡然无存,胃口也随之大开。她还擅长做泡椒炖鱼头,鲜红的辣椒配上自制泡菜,汤色鲜亮,酸辣逼人。我第一次尝时十分诧异:这也能叫汤?分明是道硬菜!岳母却总是半开玩笑地说:“日子不能总过得清淡,隔三岔五来这么一锅酸辣,才是最好的调剂。”
起初,为了照顾二老的感受,我在两种汤之间照单全收。母亲熬的母鸡汤,我喝得两眼发热;岳母做的酸萝卜老鸭汤,我也大口喝个不停,生怕有丝毫偏颇。时间久了,我却意外品出了它们各自的好处:母亲的北方汤,沉稳温厚如谦谦君子,滋养的是筋骨;岳母的川派汤,泼辣爽朗如英雄侠女,提振的是精神。一个疗愈内心,一个激荡灵魂,实为一种难得的互补。
后来一到周末,我也开始学着在煲汤时博采两家之长:炖排骨汤时,会撒几粒花椒提香;煮绿豆汤时,也不忘加一片陈皮理气。母亲见了这混搭的汤品,喜笑颜开:“还是你有能耐,把大江南北的味道都融进一锅了!”岳母也打趣道:“所以说,天下味道哪有那么黑白分明?像这样一锅汤,全家人都能喝出自己家乡的味,才最难得!”
如今每逢佳节,我必会精心熬制一锅融汇南北的“合汤”。这汤博采两地之长:以北方大骨熬底,融入巴蜀辛香,再添入豌豆尖、折耳根等南方时蔬。当这锅饱含南北水土深情的汤品出锅时,总能赢得全家老小的喜爱。而这道汤,也仿佛是我与妻子婚姻的写照---在生活的烟火中,我们找到了更深的默契。
此刻,我终于明白:眼前这锅汤里,沸腾的何止是母亲的醇厚与岳母的鲜活,更盛满了我们这个小家,在南北习惯的差异间,主动寻求理解与共鸣的点点滴滴。当两种炖汤方法在厨房里合二为一,当两种乡音在餐桌上产生温暖共鸣,家的定义也由此被拓宽,充满了更深厚、更包容的含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