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这辈子会许多手艺,会熬红薯糖,嫁接果树,编制各种各样的竹器。而在众多手艺当中,父亲用高粱绑扫帚,让我感触最深。
每年的3月左右,父亲就要开始为种高粱做准备,先找一块向阳的地,为它除草松土。然后挖好间距适中的坑,把挑选过的高粱丢在坑里。施一点肥,浇上水,最后用锄头弄一点土把坑填平。我问父亲,为什么还要盖上土,费力不说,还增加了高粱破土而出的时间。父亲回答说,裸露出的高粱,要么会被鸟吃掉,要么会因为土壤湿润度不够而难以生长。
可我偏不信,悄悄留了两个高粱坑没盖土。半个月之后,其他坑里都长出了高粱苗,唯有当初那两个未盖土的坑,依旧空空如也。那时我才突然明白:种庄稼其实就和做其他事情一样,成功的关键,第一步怎么做特别重要。
到了8月左右,父亲经常会到高粱地边上转一转,顺便把高粱杆上面的叶子拔掉,背到鱼塘喂鱼。父亲连续在高粱地转悠了一周之后,我实在忍不住问他,这高粱啥时候才可以收割。父亲指了指弯下腰的高粱说:只有成熟了的高粱才会低着头。
听父亲这样一说,我用手掐了那昂头挺胸且不是很饱满的高粱。想不到我一掐,高粱底部就有浆。这时父亲补充说:“低头是稻穗,昂头是稗子。”那时我突然懂得:原来低头,是一种谦卑,是一种宽容,更是一种避让和智慧。
当高粱成熟之后,在离高粱一米左右的位置,父亲用镰刀砍下高粱。晒干后的高粱,父亲会拿去酿酒。而剩下的高粱穗,则会将它们整齐地铺开来晒干。然后去找来一根竹子,劈开弄成竹条。用高粱穗捆扎时,先取好扫帚柄,必须光滑不扎手,这样更便于捆扎。将一小把高粱穗竹条往里扎紧,卷个四至五圈,再放上一小把再卷四至五圈,依次反复卷五次然后打结。最后,再用毛竹针打紧,一柄扫帚就制作完成了。
看着那被父亲用竹条勒紧甚至变形的高粱杆做成的扫帚,不美观不说,当时扎的时候还很费力。我学着父亲的步骤扎了一个高粱扫帚,只是到最后一步的时候,我没有用竹条死死地绑紧高粱杆。想不到,我那松松的扫帚,一周之后几乎全散架了。
多年以后,我再次陪着已到古稀之年的父亲种高粱,晒高粱,扎高粱杆扫帚。只是,自始至终我对父亲的每一个步骤,已没了儿时的种种质疑。
看着两鬓斑白的父亲,我接过他手里的高粱穗扫帚,开始认真地打扫起院子里的每一个角落。在那一刻,我才发现:父亲这一生像极了这把高粱穗扫帚,年幼的父亲在艰苦的条件下仍努力地生活,年轻时低调且脚踏实地做人做事,人到晚年,依然自食其力,勤劳一生。
看着已被我打扫得干干净净的院子,父亲由衷地笑了。在那笑容里,满是父亲对我浓浓的爱与守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