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故乡在四川东北部的一个小山村,那里民风淳朴、山清水秀。老家屋前有三层阶梯状的山地,第二层山地上有一口四四方方的水井,据说这井是我太祖爷年轻时所打下的。最开始只是一个水凼,一口小小的水凼供十多户人家吃水。
后来村里的人越来越多,水供不应求了,太祖爷想了一个办法,把井挖深、挖宽些。他用半个多月的时间在石岩下凿了一口井,在井四壁砌好石头,搬来大大小小的石板,一直延伸到井底成了阶梯。井四面的石头上长满了青苔,四周弥漫着野草。我的小时候,妈妈把美人蕉移栽到井附近,淡黄色喇叭状的花朵为古朴的老井增添了些许灵动。
每天清晨,通往水井的路上人来人往,铁桶、木桶的碰撞声、有节奏的脚步声、扁担的“吱嘎”声、人们的欢笑声奏成了一曲悦耳的交响曲。看到哪家的老人或小孩挑不动水,一句“老辈子,我来帮你挑哇!”“小娃儿,挑半桶水也够呛,我来!”年轻人接过扁担和水桶,同他们拉着家常沐浴在晨光里。
清冽甘甜的井水以它的方式滋养着大家,什么都瞒不过它。它见过长满老茧的手挥着锄头,见过烈日下的汗水淌进土地、还有那被太阳晒红的脸颊充满希冀地凝望着大地。它也见过满背兜的南瓜、红薯,箩筐里沉甸甸的稻谷欢欢喜喜地摇晃在田间的小路上。农妇们劳作时拉家常、唱山歌,小孩子们笑嘻嘻地跑来给家里的大人送饭,男子们在田埂上吃饭时的扒拉声响起。风儿抚过,井面笑出了一阵阵涟漪。
每逢春夏之际,小路两旁开满了无名的小花,老井的四周绿草青葱,绿草之下浅红色的野地瓜散发出诱人的香气。小孩子们循着香味而来,摘几颗野地瓜果腹。大人们口渴了,摘下桑叶、赤着脚来到井边,掬一捧井水下肚,疲惫瞬间一扫而光。
一阵暴雨之后,井里盛满了水,小路湿漉漉的,田埂下的水沟里也溢出了水。妈妈弯着腰,将水桶倾斜没入水面,提起满满一桶水,再换另一只桶,一沉、一提、直起身、扶着扁担,伴随着绳索“吱咯咯吱”的曲子往回走,桶中的水好奇地跳出来,跟路旁的小草们窃窃私语。
冬日的清晨,时常大雾弥漫,老井旁更是如此。水位渐渐下降,露出了四壁的石头,井从一个风华正茂的青壮年蜷缩成了一个佝偻的老人。只剩下那么一丁点儿水了,村民们排队用瓢来舀水,开始是清澈的,后面的人搅动了泥土就变得浑浊了起来,还是不够,只有翻山越岭去寻找其它的水井。
随着农业机械化的推广,抽水机入了井,井里插入了大大小小的水管,井面也加上了盖子,老井犹如躺在病床上的老人,让我心疼不已。后来,水井很少听见人们的笑声了,听不见牛儿的哞声、小鸟的叽喳声。村里的人越来越少,村里人大都外出求学、工作、定居。有人还会回到这个乡村,有人可能就再也不会回来了。
故乡的那口老井,杂草丛生。它望着依稀可见的小路,寂寞而又无力地蜷缩在田边一角,不声不响地守候在那里,等着游子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