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都交大路,四车道。路上车流匆匆,往来如鲫。而靠交桂巷的马路一侧,店铺林立,蛋糕店、米粉店、小吃店、干杂店、奶茶店,似乎每天都有新品,引得过客时常驻足。
一天傍晚,我散步到交大路口。一拐弯,竟撞上一股莫名的北风。这风虽然不大,但有些力度,连路边光秃秃的白杨树都有些意外,试图控制颤抖的枝丫,终究无力回天,只好硬扛着。路上行人比往日少一些,但还算正常。不过一个个紧裹衣襟,缩着脖子,局促的步子里也仿佛夹着北风。
在米粉店的门口,一黑褐色的身影蹲在路边。洁净的水泥地砖上,摆满了大大小小的鞋垫,看上去并不是特别齐整。这是一名上了年纪的老妇人,只见她一身深色葛布衣服,古旧的连襟式,一顶毛线圆帽紧紧箍在头上,还有几缕稀疏的头发从严实的帽子里钻了出来。老妇人的穿着有些臃肿,衣服裹了几层,将瘦弱的身子护在最里面。微冷的北风里,没有人停下来,老妇人执着地守着自己的活计,凝固如雕像一般。
“鞋垫怎么卖?”我拢了拢衣服,蹲下身询问道。等老妇人抬起头来,这时才看清了那张模糊的脸,枯瘦,干瘪,褐色,两个眼窝深深陷入岁月的褶皱中。
她似乎没有听清我的话,身子动了动,将两只脚往里一收,倾向前来,凹进去的嘴唇动了动,嘟囔了一声,我也没听清她说了些什么。于是,我将普通话改用四川话尝试着又问了一遍。
其实,我的鞋垫很多,根本不用买,只是看老妇人在这微寒的风里,有些恻隐。
鞋垫不论大小,20元一双。这些简单的信息也是老妇人用晦涩的语言和复杂的手势传达出来的。说实在话,着实有些贵,而且鞋垫做得也很不规则,虽然针线扎实,但与那些机器缝制的鞋垫相比,仍稍显逊色。
“手工很扎实。”身边突然多了一名中年妇女。老妇人没有继续说话,只是平静地盯着我和她。北风还在吹,似乎钻进了我的胸膛里,此时我决定买两双鞋垫。
“扫微信吧。”我立马掏出手机。
“没得手机哦,要现金。”老人干瘪的嘴唇咂了咂,拉成了一条尴尬的线。
“现在谁还带现金啊,都是手机支付了。”我像是在说给老妇人听, 又像是在借北风的势,询问旁人。蹲在一旁的女人没有要离开的意思,似乎在等待一个不知怎么收场的故事结局。
“我也没得现金。”她站起身来,轻声说了一句。不知什么缘故,我竟认真起来,于是决定到旁边的米粉店去兑换现金。
“都是在线支付,一点点现金都拿走了,店子也快打烊了。”这时我才发现,外面天色暗了下来,街边的路灯也已亮起,将城市昼夜的界限抹得分不清彼此。
路上行人寥寥,我打算往回走。身后的北风愈发无聊,围着老妇人轻描淡写转了一圈,又溜走了。
第二天,我备了一些零钱,晚些时候专程去那地时,老妇人却没有来。她昨日蹲过的地方,依旧是洁净的水泥方砖,不过当天并没有北风。
现在,身上备些零钱已经成了我的一种习惯,以备不时之需。方便他人,也是方便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