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陵美酒郁金香,玉碗盛来琥珀光。但使主人能醉客,不知何处是他乡。”初读李白的《客中作》,只读出诗人作客他乡时不羁的豪迈,如今再读,竟读出些随遇而安的泰然来。随遇而安,说起来容易,真切地做起来却很难。但郁金香却做得很好。
它把自己的种球深深地埋进土里,无论在哪里破土而出,都盯紧天空的方向,笔直地向上生长。当时间如水般流淌过它的枝叶,它奋力汲取日月精华,在厚重的积淀之后,迸发出惊心动魄的花朵。它的美,犹如一把生猛的小锤,只轻轻一挥,那压抑心间许久的黑暗和阴霾,便如玻璃般支离破碎了。
我喜欢郁金香。世人多爱它高贵典雅的花朵,但它吸引我的不仅是那一盏盏多彩的玉碗,还有那一根根笔直的花杆。
圆柱形的翠绿色花杆,在同样翠绿的两片叶子之间钻出,闷着头攒着劲一节一节地往上窜,直到柱头开始孕育花苞。为了让花朵长得足够大,那如同筷子般粗细、柔弱到掐指可断的花杆,却有着不输松柏的意志---刚劲,顽强。它一趟又一趟地运送养料,周而复始,不知疲倦,仿佛头上擎着的便是整个世界。
似乎一切笔直的事物我都喜欢。莲如是,竹如是,白杨树亦如是。也许是喜欢笔直的东西久了,我的性格也变得笔直起来。
大学二年级下学期期末考试,那天考化学,坐在我后面的男生叫我做完题后把答案抄给他看。我警觉这是作弊,果断拒绝了他。我以为事情就这样平淡地过去了。不曾想,成绩出来后不久的班级民主推选中,即便我的成绩是全年级前十名,还是落选了。因班上大部分男生认为我清高孤傲,而投了反对票。毫无悬念,那次入选的人是当时考试坐在他旁边的那名女生。因为,她足够亲民合群。我气愤不已,事后追问,才知“清高孤傲”的评价出自那个被我拒绝帮他考试作弊的男生。
自那以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我心灰意冷,对于学校里很多评选都不热衷了。再后来,大学四年级的一次英语等级考试过后,校园内部传出一则消息---我们学院有两名男同学在考试时作弊,被学校通报并开除了学籍。
听到消息,我吓了一跳,庆幸当时出自本能的拒绝,也很想知道那个当初说我“清高孤傲”的男生会不会感谢我的拒绝。可惜不久之后,我们都毕业了。大家散去的那一刻,在学校里的不愉快的事情,都被扔进了时间滚动的齿轮里变成了飞灰,无痕无迹。世界之大,昔日旧人除非刻意重逢,很难再次相遇。他的答案,已经不重要了。
评价一个人的好与不好,标准答案在每个人的心中。我们常说,少数要服从多数,但真理往往掌握在极少数人的手里。凡是能顶着动人花冠直冲云霄的郁金香,没有一棵是主动折弯自己的花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