鸡枞菌炒肉 资料图
雨后山林间,盘虬的树根边,微腐的枯叶里,一种轻轻地来又轻轻地去的生命正在萌动。
雨水把泥土泡发得松松软软,它努力地拱出个湿湿黏黏的头顶来。当清晨的第一缕阳光斜斜穿过树林的时候,它已悄悄为自己撑起了一把小伞,藏在枯叶或者伞下的小眼睛仔细打量着这个与暗黑阴冷的地下全然不同的世界。
每年六到十月,都是乡里人捡菌子的好时光。野生菌的鲜美会随着时间的流逝而消减,待到日上三竿再去,菌伞撑破,老朽败坏已无鲜美之味;有时蚂蚁小虫已穿梭其间争食菌伞,早无人类口腹之事了。
浑身雪白的是石灰菌,伞朵像贝雷帽一样扣在菌杆上;打着粉红小伞的是小红菌;伞面浅绿且表皮呈龟状的是青头菌;一身浅黄且滑溜溜的是牛肝菌;丛丛簇生,顶着小白伞亭亭玉立的是簪子菌;长在桤木树下一身灰褐的是桤木菌……菌中极品乃鸡枞菌,田间草丛,山林树下,一旦瞅见便是大大的收获---它常常是三朵丛生,高高低低层层叠叠地立着,所以它也常常被人们称为“三把菇”。鸡枞菌体型较大,撑大的伞菌会分叉,顺着它的纹路撕开,有着鸡胸肉般的质感。至于味道,就更像鸡肉了,只要一锅野菌里面有一朵鸡枞菌,整锅菌汤都增香不少。
儿时拾菌,满山遍野地疯跑,虽然赶上了野菌的最美年华,但多出一半的时间都在寻觅的路上。后来才知道,原来拾菌也是有讲究的:一是菌孢子挪动很小,你得记住今年的位置,明年便可按图索骥;二是像菌子这样鲜嫩的山中珍品,长成不过几个小时,怎么经得起一路的狂颠急簸。
采时轻轻提,放时轻轻搁,走路不要晃,篮子安稳得像是里面睡了个小宝宝。鲜菌除了拱土的伞顶和带泥的根部都很干净,洗菌时水要充足,先把带泥的根部剪掉,然后摘几片南瓜叶就着细细的流水冲洗伞面和全身。
南瓜叶表面有细细的绒毛,像一把天然的刷子,洗这些“细皮嫩肉”的菌类再合适不过。煮菌子自然是家中主妇尤其是年长有经验主妇的重任。虽然这些菌子都是熟悉的,也经常会吃,但对入口之物还是得极为谨慎。
凡是穿裙子的菌子都不要,凡是花里胡哨的菌子也不要,凡是伞下不白的菌子还是不要,宁缺毋贪。虽然识别野菌的经验代代相传,但每一颗菌子都是崭新的生命,幻化成大自然赋予的万千形态。大山给予了人类珍贵的恩赐,也暗中教会我们严谨和知足。
半斤腊肉或者半只鸡,都是野菌绝妙的搭配,但一把蒜瓣则是必备之物。也不知道是从哪一代传下来的,蒜瓣不仅可以祛毒增味还能当观察菌熟的计时器,蒜瓣熟了菌子肯定也熟了。但主妇们往往为保险起见,在熟了之后再煮一刻钟,保证菌子彻底熟透才开锅。花椒是绝对不能放的,因为有毒的菌子往往会麻口,放了花椒就会混淆这种口感。
这些年,拾菌的人少了,村里家家洗菌煮菌的场景也渐渐远去。雨后的山林里,野菌依然会破土萌生,当清晨的第一缕阳光斜穿入林的时候,也依然会照映着这些可爱的生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