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末闲暇之余,母亲坐在阳台上喊我为她染发,这对我来说是驾轻就熟的事儿。我故意捏着嗓子说道:“美女,很高兴为你服务,我是你的御用美发师。”听着我矫揉造作的语气,母亲大笑不已。
我熟练地戴上透明手套,左手的食指和中指夹起一缕头发,右手拿着染发瓶,将黑色的染发剂涂抹在母亲黑白相间的长发上。在双手的揉搓下,那些隐身于黑发之间的银丝慢慢变黑,像黑色的瀑布垂流于母亲的肩头。母亲轻轻问道:“是不是又有了很多白头发?”我回了一个“嗯”字。
指缝很宽,两根手指可以轻松地夹起母亲的无数根头发;时间很瘦,却挽留不住夜的黑色从母亲的长发中溜走。回想细数,原来母亲已有三年的染发史了。
年轻时,母亲的头发又黑又长,令很多人羡慕不已。麻花辫是她最为钟爱的发式,每天清晨起来,母亲都会站在院子里,微微侧弯着腰,拿着桃木梳从发顶向下一路梳到发尾。晨光从母亲背后调皮地跳出来,垂直而下的长发上宛若点缀着星星点点的光晕,让儿时的我觉得这样的画面神圣且美好。
当母亲下地干农活时,淘气的我就会跑到山坡上采回一朵小花,插在母亲长长的辫尾上,母亲咧开嘴角开心地笑了。每次干完农活回到家,晚饭过后,母亲都会烧水洗头,然后披着长发坐在院子里,或拿着针线缝缝补补,或就着水盆洗洗刷刷。
夏日的晚风是一台巨大的吹风机,对它而言,吹干头发简直是小菜一碟。湿漉漉的长发很快被吹干,发尾顺着风儿撒欢的方向翩然起舞。
记忆中,母亲唯一一次剪短头发的画面让我刻骨铭心。
小时候,我特别喜欢画画,非常羡慕村子里那些拥有水彩画笔的小伙伴。那时家里条件不好,还欠着外债,我不想让父母花钱,只能偷偷羡慕着。看着我渴望的眼神,母亲便带着我来到镇上的理发店,母亲问理发店要不要收头发,那个年代长头发很值钱,理发店欣然应允,小小的我也在那一刻明白了母亲的用意。
理发师将母亲的发辫解开打散,手指熟练地夹住母亲的长发,剪刀瞬间将长发咬断,头发像流水一样滑落满地。看着母亲的样子,我突然“哇”地一声哭了出来,理发师惊讶地看着我,手里举着剪刀不知所措。
见我伤心地大哭,母亲笑着说道:“哎呀,夏天天气太热了,头发剪短凉快些,过段时间就会长长了。”我呜呜咽咽地抽泣着,即使有了母亲的安慰,心里依然非常难过。从镇上回来后,我拥有了一盒水彩画笔,足足有二十种颜色,五彩缤纷、煞是好看。然而,那时的我并没有想象中那样开心,心里似飘满乌云的天空,憋闷得难受。
像小时候淘气的我一样,时间非常顽皮,偷偷用银色的画笔在母亲的长发里勾勒出条纹。多年之后,母亲早已换掉了原来的发型,她总是将头发挽起来团在一起,还说这样做事方便。而自从染发后,母亲又开始留起了披肩长发,多年不变的发型才有了新的变化。
看着手中渐渐变黑的长发,时光仿佛拥有了倒流的功能。恍惚之间,我好像“穿越”回到了小时候,又看到了母亲洗过头后披肩而散的黑直长发。晚风轻轻地牵起发丝,在母亲的肩头舞动。愿时光对母亲格外温柔,让她永远保持这份美丽与宁静,尽享生活中的每一份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