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时常会在某一个阶段陪光阴默默发呆,所有的希冀在木愣的眼神里美幻了已往的花开。流浪的脚步,踏遍万水千山,寻找到的还是一池的漂泊。
我曾经无数次幻想过离家时的场景:背着沉重的行囊,顶着送行者担忧而期盼的目光,任由斜阳把自己的影子拉得好长好长。然而,在我离开故乡万源的那一天,这些脑海中浮现过的画面都未曾发生。
大家像往常一样,说说笑笑,没有热泪与拥抱。我吃过午饭,收拾好行李,检查好家里的电器开关,然后坐上了驶向车站的大巴。
那天异常平静,平静得让我感觉,自己不像一个即将离开家乡的游子。然而,突然天降大雨,将万源浇了个通透。周围是没有打伞在雨中狂奔的路人以及在雨中散成一片的灯光。
汽车鸣笛,人群喧嚣。连绵不断的雨声响成一片,那些从千米高空跳下来的雨,敲打在被摇下来的车窗上,四散奔逃。有那么一滴落在我的手臂上,看着它从手臂一直蜿蜒往下,在手上留下一道印迹。突然感觉,它是在为我送行。
我终于离开了万源。没有预想的新奇,走出大山,来到更广阔的世界,突然发现,原来外面广袤无垠的大平原,其实和山里也没什么两样。
人是一样的人,树是一样的树。除了街道变得更加宽阔,除了我不再因为疯狂盘旋的山路而晕车。没有离开大山时总会期待着离开的日子,毕竟,对着那些黛色的山峦,一看就是二十几年,无论是谁都会感到腻烦,即使它们是那么的好看。然而,真的到了平原,竟然感觉,其实也就那样。平原的人也许会向往高低起伏的山丘吧?这么古板的平原,看得久了,人也一定会生病的,我这样想着。
多数时候,人们总是想要追求一些自己没有的东西。就像口渴了的人想喝水,冷了的人想穿衣,缺爱的人想要被爱……于是,山里的人渴望走出大山,看看外面的广阔天地;而平原大城市里的人则想去山里转转,呼吸清新的空气。想来也是完全可以理解的了。
待的时间久了,我已渐渐开始习惯,习惯这里不合口味的食物,习惯这里仿佛受到了“拘束”的风,习惯这里并不总是蔚蓝的天空。我已开始习惯,习惯不再于深夜里远眺大山,习惯不再于森林里穿行,习惯不再于空旷的荒野上听取烈烈山风。
我已开始习惯,习惯那些初来乍到时感到必然不会习惯的一切。
只是不知道,在这平原里长期生活后的我,还能够原原本本地返回山里吗?
那些山里的花草与鸟兽,那些山上我曾经一脚一脚踩过的青石板,它们还能记住我吗?我不清楚。我也许会记住它们吗?也许会,也许不会。我不清楚。
我会迷路吗,从此找不到家乡的路?就像放牛时,多翻了山头的牛,虽然有着鼻环的束缚,但却没有绳子让它回家。就像那些雨,从距离我们千米的高空,悄然坠落,就再也不能完完整整地回到天空。
我开始怀念家乡的树,它们是那样高大魁梧,就像一个个铁铸的摇篮;我开始怀念家乡的山,它们是那么桀骜难驯,直插云霄,就像一根根霹雳,贯穿了山里的天地;我开始怀念曾经拥有过的一切,不知道自己是否能够再次拥有,但现在我只想提醒自己,不要忘却。
记住一件事是那么的难,你需要花上二十几年,将山里的一草一木刻进识海,然而忘记却只在一瞬间。有些时候,不是你的记性太差,只是当你回去的时候,家乡已经不复往昔。
时光是一匹奇诡的疯马,仓皇地奔驰,拉开了记忆与现实的界限,驮着你,一往无前。它不会告诉你,在何处停止;它永远沉默,甚至不会嘶叫;它永远飞驰,直到力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