资料图
小时候的冬天,坐在门槛上晒太阳,是件既奢侈又快乐的事。
那些年,农村家家户户的房屋都有门槛。门槛绝大部分是用柏木做的,坚硬耐用。通常来说,堂屋的门槛要比两边正屋及其他房屋的门槛低得多。老百姓设置门槛的目的和用意,不仅仅是用来遮风挡雨,还有聚财之意。
而在我的印象中,门槛最直接的用途,就是把它当作凳子一样来坐。大人从坡上干活回到家,一定要坐在门槛上歇一会儿气,或磕一磕鞋上的黄泥巴。
四川盆地的冬天,总是阴雨绵绵,天空始终压着厚厚的云层,太阳显得尤为珍贵。冬天出太阳的时候,门槛便成了人们的“抢手货”。
冬天的太阳,一旦有要出来的迹象,大家便会不约而同走出房屋。“太阳出来了。走,出门晒太阳哟!”这样的欢呼声,很快就在整个院子里响成一片。
为抢占先机,最先从屋里出来的人,便一屁股坐在门槛上,只预留很窄的一条“过道”方便人们侧身而行。堂屋大多都是农户联合修建的,被称为“公堂屋”,基本上是没有门的,只有一条四米长、近二十厘米高的门槛,一般可以坐十几个人,而家家户户的“正门槛”,最多只能坐两个人。没有抢到门槛的人,或从屋里另外搬凳子出来,找一个能晒到太阳的位置坐下,或直接坐在堂屋两侧那两条长长的大约六十厘米高的踏凳上。有的人为图方便,直接选择一处较为光滑而又干净的阶沿石,坐在上面晒太阳,也是件乐事。
冬天的太阳一出来,上、下堂屋便成了最热闹的地方。几名老者或坐在圈椅上,或坐在独椅上,双脚踏在烘笼上,双目微闭,悠闲自在地晒太阳。妇女们或坐在门槛上,或围坐在火炉旁,纳鞋底、织毛衣、缝补衣服。
只有我们这些小孩子,穿着棉袄,坐在门槛上,或眯起眼睛,仰头看着温暖的太阳,或双手托腮,听三叔摆龙门阵,尽管有时感觉耳朵都快听出茧子来了,但依旧听得津津有味。
不知什么时候,蜷缩在墙角的狗,房脊上慵懒的猫也出来了,聚集在堂屋下的小天井里,安安静静地晒太阳。堂屋角落里的一只鸡,刚好赶在太阳当顶的时候产下了一枚蛋,高唱着“咯咯咯咯”走来走去。
到了吃午饭的时候,除了门槛上坐满人以外,上、下堂屋更是人满为患。小孩子们各自端着饭碗,不再坐在门槛上晒太阳了,而是把门槛让给大人坐后,开始串起门来。
平时,若是有谁家打“牙祭”,是藏不住的。这个时候,我们小孩子便端着饭碗出去溜达一圈回来,碗里多多少少都会有些收获。
然而,冬天的太阳总是那么短暂。大约晌午过后,太阳就冒过了房顶,门槛也好、堂屋也好,虽然尚留有余温,但终究没有太阳照在身上暖和。午饭后,大人们趁着天晴,去坡上给小麦除草施肥,我们这些小孩子,或去坡上放牛,或去打猪草。此时的门槛以及堂屋,又恢复了平静,只剩下几个坐着烤烘笼的老人。
后来,我结婚后,便将老宅搬迁至一个比较开阔向阳的地方,重新建了两间平房。从此,不管是夏天,还是冬天,只要太阳一露脸,在生产队里,我们家便成了第一个与太阳打招呼问好的人家。
一到冬天,只要出太阳,生产队的人就会一窝蜂似的朝我家涌来,门槛上坐满了晒太阳的人。那些年,凡是冬天到我家晒太阳的人,我都热情欢迎,并给他们准备充足的茶水和水果。这种热闹祥和的气氛一直持续了很多年,直到后来外出打工潮兴起,才少见来我家坐在门槛晒太阳或聊天的人了。
如今,昔日的老宅,大多已成为堆柴火的地方。坐在门槛上晒太阳的过往,已成为一段美好的回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