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蝉声如沸,自桢楠树顶倾泻而下,与湖面浮动的荷香搅在一处。二郎山下天全县的夏日,便在这声与味的交织中,愈发地鲜明起来。
清晨的龙湾湖在晨光中苏醒。湖面泛起微波,将岸边的垂柳倒影揉碎又聚拢。一队白发苍苍的老妇,随着《我和我的祖国》的悠扬旋律,在湖畔缓缓展开拳势。她们虽已年过花甲,但一袭白衣更衬得精神矍铄,“白鹤展翅”的动作舒展大方。“太极拳可不是老人拳,这是聪明人的拳法。”说话间,她们手腕轻转,竟透着几分超凡脱俗的气质。汗珠顺着她们布满皱纹的脸庞滑落,在晨光中晶莹地悬在下巴尖上,欲滴未滴。
湖边的廊亭里,老李正摆弄着他的萨克斯。悠扬的曲子一响,几个穿旗袍的老太太便聚过来。她们身上的旗袍,或绣着梅兰竹菊,或二龙戏珠,或丹凤朝阳,精致而合身。她们踏着优雅的台步款款而行,手中的绸扇时而如红梅绽放,时而似流云舒卷。当她们足尖轻点地面时,湖风恰好拂起鬓边几缕银发,在晨光中闪闪发亮。
当文笔山的倒影斜斜浸入湖面时,文体中心的乒乓球室里早已战况激烈。老陈的弧圈球带着风声掠过球网,对面老郑一个箭步,球拍斜削,竟回了个漂亮的短球。围观的人群里爆出喝彩,惊飞了窗外槐树上的麻雀。老陈年轻时曾是一名伐木工人,右臂比左臂粗一圈,现在正是靠这只手演示着“削球如削泥”。球桌旁静静躺着他的草帽和折扇。待他挥拍酣战之后,这两样物件便成了抵御烈日的最佳伙伴。
午后暑气最盛时,文化馆外的树荫下却是一片凉意。微风中,象棋落子的脆响搅散又聚拢。老赵盯着棋盘已有十分钟,对面老钱也不催,只管摆弄他的紫砂壶。忽然窗外一阵蝉噪,老赵眉头舒展,“啪”地飞过河。观棋的老刘刚要叫好,却被老伴揪着耳朵拎了出去---“观棋不语真君子,这你也不懂?”引得众人哈哈大笑。
荷花盛开的龙尾荷塘,总能见到一群特殊的老人。他们或三三两两低头观荷,或手挽手信步廊道,用手机不停拍摄眼前的花朵。看够了,拍够了,便在一阵激越的歌曲声中围成一圈,跳起了欢快的锅庄。“格桑花又盛开了。”看着他们衣服上印着的“格桑花舞蹈队”,八十七岁的老高开口一笑,露出缺了门牙的豁口。
最热的晌午,图书馆的阅览室总是满座。老花镜与保温杯在长桌上相映成趣。退休教师老梁正在校对《天全地名故事集》,铅笔在稿纸上沙沙作响,与窗外的蝉鸣一应一和。管理员小林轻手轻脚地添茶水。她记得,这位老人几乎天天都泡在图书馆。那本《天全地名故事集》上,标着密密麻麻的修改符号。
暮色将至未至,体育馆前的篮球场上开始热闹起来。“传球---”“上篮---”“2分---”随着一声声尖叫,场上的队员们你奔我跑,完全忘记了自己的年龄。唯有那一头银发,在渐次明亮的灯光下泛着柔和的光晕。“忘记年龄,才能享受生活的乐趣。”退休两年,老高每个星期要打三场球,“运动让人快乐。”
暑气渐消,龙湾湖大桥两边的人行道上多了些散步的老人。摇蒲扇的、遛狗的、推婴儿车的……他们三三两两,把夕阳拉得很长。桥头卖水果的小贩记得每位常客的口味---老杨爱吃葡萄,老李爱吃香蕉,而王阿婆每次只买四个冰糖桔。
暴雨突至,逼走了老年大学教室里的热气。上书法班的老人们正在临《兰亭序》,墨香混着雨气,竟有几分魏晋风度。有人嘴里说着“心静自然凉”,自己却写得汗湿后背。柔和的灯光下,宣纸上的墨迹散发着亮光。那字体,越发苍劲有力。
蝉声渐稀、街灯灿烂。县总工会的院坝里,高老师正在教授24式太极拳。“野马分鬃---”“白鹤亮翅---”她口中清晰地念着拳诀,手上行云流水般做着标准示范。五十多位习拳者随着她的动作认真练习。一片樟树叶轻轻落在她的肩头,让她忽然想起医生“注意补钙”的叮嘱,但转念间便莞尔一笑---眼前这群活力四射的银发习拳者,不就是生命最好的“钙片”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