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的天气预报准了。午后一刻,预测中的雨如期而至,我们只好拆了帐篷包,打包返城。早知道有雨,但因假期难得,所以排除万难也要驱车到郊外。可细雨霏霏,越织越密,剩下的半天假,便只有囿于室内,隔窗兴叹。
小宝的兴致显然还停留在刚刚游玩时的地方,人被硬扯回车,脸上却一片沮丧。我安慰她也安慰自己,着凉感冒、溜滑摔倒……这些忧虑像一道道栅栏把我们挡在雨前。下雨就不能玩了吗?当然不是。我们小时候与大雨赛跑,在泥泞里“滑冰”,上学从不带伞,回家换身衣服喝碗盐水就好。时光一晃几十个春秋更替,那时的孩子已到不惑之年,那时的雨也不知循环到了哪片河海,当年的大胆似乎发了霉,长出一丛丛名叫“顾虑”的蘑菇。
回城的路要经过一长段田野,雨路溜滑,车轱辘转得慢,也顺带延缓着我们不舍的视线。天色灰蒙,地色青绿,雨就在这青灰的天地之间飞扬。它不想惊扰万物,所以来得悄无声息,但你发现时,已然结了一张密密的网,万物都安然地笼罩在这张温柔的网中,静静地濡染,慢慢地渗透。
车子驶过一片新垦的田地,几个攒动的灰白色人影映入眼帘,而一丛疑似艾草的植株又恰好飞进大宝的视线,于是车停了,我们都得以与细雨和原野再次拥抱。灰白色的是厚塑料布,深褐色的是棕织蓑衣。塑料布端着盆子在田间撒种,棕蓑衣挥动锄头挖开又铲合,细雨飘洒,顺着棕线攒成粒粒珠子,在转身时落下。
下雨了,怎么还不歇着?在我浅薄的认识中,下雨天就是室外劳作者放假的日子,紧赶慢赶,雨天却可以心安理得地不赶。
“有些事,下雨天做正好。”大爷抬起头微笑着说,深蹙的褶子中藏满了岁月的历练。
有雨来袭,万物萌动,不厚灵长,不拒卑芥,你若成长,谁能阻挡?麦地旁有一弯浅溪,溪边有一位斗笠大叔正在垂钓,一条长长的弧线跨越了半个溪面。艾草就在溪边,我们尽量放低脚步慢慢靠近。
“怕什么?”大叔扭头一笑,“步子放开了走!”
“怕惊鱼儿不应人……”我尴尬地一笑,但转念一想,下雨天能钓到鱼吗?
“哈哈。”大叔笑了起来,头微微上扬,斗笠上的雨珠就迅速汇聚成一条断线的珠子洒下来,“我在雨天垂钓,关鱼什么事?”
雨似乎稀疏了些,溪面上朵朵由雨滴漾起的水花舒展开来,水面隐隐可见的鹅毛浮子偶尔在雨滴的坠击下懒懒地一动。大叔的钓竿是插在溪边泥土里的,解放的双手随意地放着。看来垂钓者并不为鱼而来,目的一淡化,自由安闲的乐趣便层层叠加。是啊,鱼咬不咬钩是鱼的事,反正这烟雨蒙蒙淡淡浓浓的景色已在我胸中。风来,无惧;雨来,不归。俗念勿扰,我行由我心,我为遂我意;一溪涟漪一弯竹影,满眼朦胧满心自在,自是有备有底气,有雨无雨,又有何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