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半天,二姨来了。
“二姨来了,二姨来了。”我欢呼雀跃,丢下手中正在玩耍的瓦片,飞跑着冲进屋去告诉姐姐。
“二姨来了!”姐姐也一脸惊喜,丢下手中正在砍的猪草来迎接二姨。二姨喜笑颜开,喊着姐姐的名字,快步迈进屋来。
此时,太阳偏西,几束阳光穿过瓦屋面上的燕子口斜射进屋来,像给阴暗的屋子里忽然安装上了几盏长长的电杠,照得屋子里亮堂堂的,几只蜘蛛挂在蛛网上一动不动,正在享受日光浴。二姨梳着整洁的发髻,满面堆笑,穿一件蓝色棉布衣服,看上去干净利索。
“二姨,二姨!”我望着二姨笑眯眯的脸,一边叫着,一边拉着二姨的手转圈。
“别转了,别转了。”二姨笑嘻嘻的,控制住我的手,“再转,二姨要晕倒。”
我丢下二姨的手,冲出房门,一溜烟跑到五显庙晒场,晒场离我们家很近,就一百来米远。那里,是我们生产队的“大本营”,召开大会,保管的粮食,养的猪,粉条、面条加工等都在那里。
晒场上,队里的社员们正在拍打麦穗,麦秸像一座座小山堆在晒场边,场上满是金黄的麦粒,几架风车正在忙碌着,金灿灿的麦粒从漏斗哗哗地往下淌,风车吱嘎吱嘎有节奏地叫着,像在演奏一曲欢快的音乐。
母亲正在摇风车,头部用围裙包裹着,脸上汗涔涔的,尘土满面。我凑上去把二姨来了的好消息告诉了她,她微微笑了笑,说晓得了,继续有节奏地摇着风车。我转身又跑回家去。
天黑了,母亲和哥哥从晒场回来了。母亲和二姨寒喧了几句,便到屋后空地上扑打身上的尘土,洗去脸上的污垢。一边安排姐姐刮洋芋,说切成丝,搅上面粉炸成面疙瘩招待二姨。姐姐一边切着洋芋丝,一边指挥我赶快烧火。
今晚,油灯被我挑得特别亮。母亲和姐姐在灶台上忙碌着,母亲往油锅里放搅拌好的洋芋丝面疙瘩,姐姐不停地用锅铲翻动,油咕咕咕直冒泡泡,面疙瘩拥挤着,随着锅铲在油锅里翻滚,颜色慢慢变成了金黄。我撒几把麦壳,使劲拉一阵风箱,火笑呵呵地,油锅被煮得吱吱地叫,好像也在笑,我就站起来望着黄亮亮的面疙瘩直咽口水。
“火小了,快添柴!”姐姐招呼着我。
于是,我咽了一下口水,蹲下身子,抓几把麦壳撒进灶堂,然后猛拉几把风箱,于是火劲又上来了。我又抓一把麦壳往灶堂里撒,并猛地站起身子来。
“哈喂!”二姨首先惊叫起来,我定睛一看,只见油锅里满是麦壳。原来,我猴急地想看面疙瘩,冒失地一把将麦壳撒进了油锅里,饥肠辘辘的一家人等着享用的美餐,一下变成了一锅“垃圾”。
母亲咬牙切齿冲了过来,我知道大事不好,撒腿就跑。屋外,一片漆黑,往哪里跑呢?我忽然想起巷道里有一架梯子,赶紧像一只猫似的爬到了最顶上,屏住呼吸。此时,母亲举着枝条骂着追了出来,从梯子底下穿过,追到了巷子那一头,没有见到我的踪影,便又退了回来。
危险暂时解除,但今晚这顿美餐无论如何我是吃不上了,更重要的是今晚拿什么来招待远道而来的二姨?
我在梯子上静静地待了几分钟,见母亲和姐姐再也没有冲出来找,便轻手轻脚地溜下来,钻进正房屋睡觉去了。
第二天早上起来,我战战兢兢地蹭到门口,姐姐过来招呼我:“你昨晚闯了好大的祸!”我满脸惊恐,眼泪涌了出来。姐姐见状,安慰道:“莫哭,妈出工去了,二姨也已经回家了。面疙瘩给你留在桌子上的。”我快速擦干眼泪望着姐姐直纳闷:还给我留了面疙瘩?
“你晓得吧,我们昨晚咋整的?”姐姐擦了擦我湿润的眼窝,“我们把面疙瘩挑起来,抖干净上面的麦壳,又用烧箕把油全部滤了,去掉麦壳和下面的泥沙,再回锅,才吃到了面疙瘩。”听完姐姐的叙述,我转身钻进灶屋,揭开竹篾锅盖,端起面疙瘩狼吞虎咽起来。
这是我儿时一段难忘的生活记忆,也让我知道了粮食的来之不易。今天,虽然我们的日子越过越红火,但我仍然坚持衣服没有穿烂决不丢弃,饮食从不挑剔,决不浪费粮食。我常念叨自己赶上了一个好时代,时刻都沉浸在幸福里。